有帮手随时在旁待命,是件美事,而自吹自擂的文句寻之不得,差不多是件同等的美事——也就是些冗赘的吹捧文字,大部分的旅馆忍不住就是要把这些在房间里面摆得到处都是,促销他们的酒吧、餐厅、电传机。会议设施等等。不错,是有一句话出现在一张纸上,敬告住客一件事情;但这句话对于有公事包情结兼狂热工作道德的人,倒有挫挫锐气、大快人心的作用。这句话是:“公共空间不宜作商务使用。”工作,一如床第之私,以避人耳目为宜。立这规矩的人真是深得我心;而他对服装也有特别坚持的事:“不准穿牛仔裤。”这下,我对他的好感更深了。
我猜这说穿了,就是我是个衣装势利鬼。牛仔裤。运动鞋、滑雪夹克、网球衫、帆船衫、游猎向导的全副装束,还有澳洲人的阔边呢帽,只要场合对、时间对,全都是出色的服装;但在高雅的旅馆里,就显得不修边幅、格格不入,也有点不用大脑了。或许有些人觉得,一副刚从伐木营地逃出来的模样,时麾得紧!我可不。我喜欢穿得至少和跑腿打杂的小厮一样整齐;所以,我在下楼到酒吧之前,可是相当乐意打上数月未曾打过的领带。
正经的酒吧在这年头不好找了。现在,室内设计师、园艺师、音乐家全都可以进场捣乱,妨碍酒吧履行其存在的使命——就是要在亲切融洽的环境里,供应品质纯正、调制优良的酒类饮料。这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却难得一见。不是照明十分暗淡,害你不用手电筒就找不到你那杯酒;就是钢琴师的手指头像铅一样沉重,还罹患杀手强迫症,非要淹没所有的谈话不可;再要不就是一丛丛羊齿植物、一盆盆棕桐树,老是遮住你,让侍者看不见你;或者是酒名取得莫名其妙,搞得道地纯正的酒都会不好意思。不管是这样还是那样,现在是愈来愈难找到有哪一间酒吧,不会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弄成社交大事或舞台布景的。
若有谁想要好好喝上一杯正经的酒,而不必忍受一些无谓的干扰,这威尼斯原版的哈瑞酒吧(Harry-sBar)便是硕果仅存的几家净土之一;康诺是另外一家。康诺的酒吧,其实就是两间相通的房间,布置了桃花心木的小桌子,皮面的矮背安乐椅和长沙发。除了酒保一人,再也没有别人站在吧台那边。所以,在这里你不必像在别的酒吧一样,看见的常常只是一排人的背景;而可以看一位艺术家实地演出,用酒瓶、酒杯、调酒器,又快、又灵巧地用他20年的功力,将这份崇高的工作做得精准又从容。
他是康诺这家旅馆中,几个我想要绑架回家的人当中的一位;但是,将他和他的另一半-一也就是那位酒侍——拆开来,可就不对了。这人无疑是我见过的酒侍中,最杰出的一位。他对付起成堆的碟子和满溢的杯子,有杂耍艺人的身手;光是这一点就叫人难忘了,但是,真正使他凌架在二流侍者之上的,是他脑袋后面那第二双眼睛。我另外也怀疑他有心电感应。
他不断在两个房间内来回巡视,一见哪里有干渴,便立即趋而灭之,即使是几近于无形的讯号,也逃不过他的法眼。略抬一下手指头,甚至抽动一下眉毛,就可以再叫来一巡酒了。你不需要再讲一次原先点的是什么,他记得你喝的是什么,也好像知道你多久会喝完,所以,他那巡视路线安排得刚好能在你唤下最后一口酒的时候,走到你扬眉示意的范围之内。
这里的酒,就是酒该有的样子——份量适中,杯子实用,没有花哨的装饰、下酒配的是特制的马铃薯条,都是当天在旅馆厨房现做的。在你周围流转的话语,皆轻抑平和。没有音乐。没有商务聚会。一派平静,生活美好,这个晚上唯-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要决定晚饭吃什么。
有个人打扮活似刚从外交使节团休假来此的样子,从餐厅那边走了过来。他递给我们菜单,还有一份皮面的酒单,厚得像一本短篇小说;然后他悄悄离开,留我们安安静静在诸多法式暨英式正统佳肴当中,挑选我们要点的菜肴。他回来的时候,我的酒单也正读到进入高xdx潮的那一章:陈年的红酒打破了300英镑一瓶大关。我回到第一章,点了我们要的酒。
康诺这旅馆内有两家餐厅;有关这两家餐厅一直有些争论,而且还不脱精英意识;那就是这两家餐厅,哪一家才是这世界的中心。旅馆本身自然非常明智,绝不沾惹这类争论;但是,有些人会告诉你,在炭烤厅你才可能看见一些产业界的巨头,还有声名比较好的政界人士,特别是在午餐的时候。在大间的那间餐厅中,和你作伴的则是稀松平常的女公爵、百万富翁,都是些没有国家大事之累,也没有一国产业健康之虑的人。我们自然是选择加入这些没那么正经的顾客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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