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品味(35)

2025-10-09 评论

    但是这样好得很,干嘛要变呢?况且,“变”是谈都别谈的。安东在他的事业即将告终之时,同意出售这家饭店,但有两项条件:第一是饭店必须保持其原始的风貌;破破烂烂的地板、摇摇欲坠的炉子、龟裂的墙壁等等,全都不能改变。至于食物呢,同样也必须维持其一贯的作风——最好的材料,丰硕的份量,简单的烹调。而第二项条件,则是在他死后,必须好好照顾他的太太。
    安东过世的传奇,始自他对医疗、医生这些劳什子之深恶痛绝。他放罹病之初,便有几位朋友央求他赴巴黎一名医处看诊。他拒绝了。既然是这样,他这些朋友说,我们就安排这位医生到餐厅来看你好了。
    你们若是敢弄个医生来靠近我一步,安东说了,我就宰了他。但他的病不肯放过他,所以他的朋友也不放过他。有天早上,他们真的带了个医生——一个大无畏的医生——到餐厅来。餐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安东。他坐在一张桌边,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卡尔瓦多酒和一支左轮手枪,放在他面前;人则已因心脏病发身亡。
    这说法是真的吗?还是他根本就是安详过世放马赛一家诊所的呢?我知道我喜欢的是哪一种结局;我想那也是安东喜欢的。死在家里比较好

    一般人很少能在早餐之时,便得以享用葡葡美酒;但我可是要作此推荐,尤其是在秋高气爽的清晨,人就正在香槟区心脏地带的时候。
    我们那时在波奇(Bouzy)村里,正在乔治-维塞勒(GeorgesVesselle)家里稍事休养生息,以备迎战一整天的重大责任。餐桌上当然会有一两杯香槟,用来搭配一碟碟堆得高高的熟肉和松脆的棍子面包。之后,在端出了呛鼻的熟干酪时,同时也有几瓶胖胖嘟嘟的波奇酒送上来了;这是在香摈区生产的唯-一种红酒。这样的一顿,我想,对于你们这些每天早餐只准自己喝一杯黑咖啡,吃一块面麦松饼的人而言,可能算是过分了点。但我们那天可是有艰巨的活儿就摆在眼前呢;这些活儿得用上警醒的味觉,还有饱满的肚皮才能胜任。在这种情况下,明智之举,不外就是入境随俗,好好养精蓄锐吧。
    我肚子里有关香槟的知识零零落落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儿,任哪一个外行人热切喝上几年香槟,便都吸收得进去的。这香槟酒呢,有显赫的大厂,也有小小的酒坊,有难得几回有的好年份,有浓一点、淡一点的口感,有大一点、小一点的泡泡——除了这些,香槟于我形如带有喜庆、浪费色彩的谜。这要艺术家才做得出来,没有疑问;但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我可不甚了了。香槟,一如法式炸薯条或是佳人的真心,只能看作是另一样天赐的恩典,只有谢恩敬纳的份儿。
    而这情况就快要改变了。早餐之后,我们搭车前往这世上名字取得最讨巧的街道之一——艾柏尼(Epernay)的香槟大道(AvenuedeChampagne),一履安德列-巴瓦雷(AndreBavaret)的嗅觉、味觉之约。
    巴瓦雷先生年年都得负责决定沛绿雅-珠玉(Perrier-Joueo)的口感和色泽——秀雅、清淡、飘忽;他这绝技塑造了沛绿雅-珠玉独特的风华。而这风华必须能够始终如一,年复一年,不论季候何等诡满难测,也不管葡萄藤蔓有时会有何古怪的行径;这也正是困难之所在,任谁要调制一份旷世佳酿,皆须面对。而香槟还真是“调制”出来的呢,它是合成品;这世上根本没有“原酿”香槟这种东西。
    首先呢,巴瓦雷先生解释说,你必须到处“物色”。他带我们在他墙上的地图上走了一遭;地图上标出了香槟区各村庄和葡萄园的所在。总计他一年要挑选的葡萄,分散在36处葡萄园中;这些葡萄混合起来的比例,又逐年而异,因为葡萄的口感和品质年年都会有变化。(也就是因为有这原因,香摈是没办法由电脑调制的。一个人天赋异秉的味觉,是无从取代的。)
    我们有了葡萄啦!现在,这些葡萄必须调配起来。我们由办公室逛到了品酒室;这房间内有一大批整整齐齐的素净绿色瓶子,和更大一批整整齐齐的玻璃杯,列队在一方长条的白色桌子上。而在桌子的每一个角上,有个东西叫我看了大松一口气:那是个高及腰际的“痰盂”,在这里请多“吐”一点。这样才对嘛,因为这些酒的酒龄尚浅,常有股酸劲儿。在我们顺着一排排的杯子一路尝下去时,我想到居然有人搞得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该怎样打理出个头绪来,真是打心底肃然起敬。这些味道真的是有差别,连我缺乏专业素养的味蕾,也分得出来。但是,最后合成的结果中,到底这一种要加多少,那一种又要加多少呢?这在许多方面都和调制香水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样问题,就是必须能叫人乐于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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