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客来访,即使是最迷人、最规矩的客人,全都会要你破费。个别来算呢,不会是大数目,但是整体合计,就足以构成我们每年最大的一笔花费了。这其中另还有一项隐藏性成本,是无法计算的,那就是筋疲力竭。
招待访客最大的一个问题——那不可须臾或离的主管除外——其实很简单,但也没办法解决:他们在度假,我们则不。我们夫妻两人7点起床,到了9点,我的人早已坐镇书桌旁好一阵子了。而客人则一直睡,度假的人都是这样,睡到10点或11点,然后在阳光下悠闲吃早餐。再在游泳池边耗上1个小时左右,便等着喝上一杯、吃午餐了。之后,我们回去工作,他们则读读东西,做做日光浴。在松树荫的吊床上小睡片刻,提提神之后,到了傍晚,他们重又精神抖擞,进入社交高档期,而我和我太太呢,则是打脑打到汤碗里去了。至于他们会不会乖乖上床去呢?你这辈子休想。夜色还早。醇酒未尽之时,你休想!
在理论上,一个礼拜当中,我们全都会睡懒觉、同时起床的日子,应该是礼拜天。但是,到我家来的客人,每一个都要去逛逛礼拜天的大市集;而这市集是一大清早就开始,中午时分就收摊的。所以,我们只有7点起床,开车载我们那些睡眼惺价每每还委顿不振的客人,到索吉岛(lle-sur-la-Sorgue)的饮食、鲜花、古董摊子间,逛一上午。你或许以为我们在这儿过的是悠闲的日子,但我告诉你,这种日子得要你付出极大的心力,也很伤肝的!
而且,除了身体的韧性之外,你更需要的是耐性。你若住在城里,有客人时,他们不是只来看你的;他们还要去逛街,去看戏,参观画廊,看看风景等等。所以,他们一早就出门;到了晚上,一般不会超过半夜多久,你就可以把两脚酸痛但满心喜悦的客人送上床了。在乡下,有组织的娱乐活动比较少,消遣也不多,所以,娱宾的重担就会落在主人身上了。而在我们身上呢,这重担不只是娱宾而已,我们还发现,若是我们客人的法语能力只限于读菜单的时候,我们还得为客人跑腿,代办千奇百怪的差事,有些甚至极为神秘。
过去一年,我们就不得不代客和古董商讨价还价;为停车费和人吵架;为一只失窃的手提袋上警局报案;在手提袋在汽车前座底下发现后,回警局撤销报案;到银行询问汇率;更动飞机订位也不知多少次。就为了我家的客人,我们成了这里药房的老顾客,现在自己家里甚至还有个小型药房,满满一大堆没用完的腹泻、中暑、蜂螫、水泡、干草热,还有妇女病的药。
现在是好一些了。对于有些我们只隐约记得的人,有天突如其来想要见见我们,而且还希望能在7月天里待上三个礼拜,我们现在已经学会对他们说不了。不可爱的访客,我们不会请他们再度光临;现在能在我家住上几天的人,全都是些我们知道可以和我们相忍为安的人。而且,有他们在家作客的乐趣,远超过我们得投入的工夫和金钱。
看着他们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有了转变——从紧张。疲惫、苍白,变为一身棕褐、神清气爽——真觉得很美好。看他们好像能和我们一样深深爱上了普罗旺斯,学会了玩滚球,在过了好多年后第一次骑上单车出游,不再频频看表,把脚步放慢到和我们一样,这些都叫我们欣喜。有这样的客人是我们的嗜好,是我们欢乐的源泉,能提醒我们住在这里是何期幸运;他们若不光临,我们还真想念他们。他们也是一种雅瘾
所谓挥霍的癖好,原本就不只是纵情于物欲上的享受而已,同时还必须是世人财力所不及,纯属区区几位天之骄子所独享的。也因此,这荣华的癖好在满足肉身快意之余,也是虚荣心的一大飨宴。你得天独厚的东西,若是你的邻居、你的司机,还有为杂货铺送货的小弟个个也都有的话,那么,你吃鹌鹑蛋、穿四股纱喀什米尔毛衣时,心中那股志得意满想必不会持久。社会的历史进程里,便刻有无数个荣华雅癖的印记,从心理分析到旅行等不一而足,这些在有比较多人也负担得起的时候,便都顿失其标记的殊荣。然而,人类凭其聪明才智,总有办法在一有东西可能会变得稀松平常的时候,马上发明出更稀罕、更奢华的东西来取代。唯独有一大事例外。
这圣诞节也不知怎么的,在现今就是变成了普天同欢的荣华乐事,广受全球千千万万人的喜爱(或更可能是忍受);但大部分人却又负担不起。一开始原只是一种简单的宗教庆典,到头来却变成了商业色彩浓厚的狂欢节,花费直追美国五角大厦的预算。在喜庆气氛营造下,礼尚往来宛如报复大战。一些原来通情达理、适应良好的人,就是在这节令上,会一年一度认真考虑是不是要买多语言自动报数体重计、白金牙签、男性专用或女性专用的压力监测器、鸵鸟皮写字台、全套绔绒慢跑装、真正个人独享的19世纪痰盂复制品、可在水里写字的笔、豪华煎蛋计时器、有弹力的香皂、会发光的卧室拖鞋等等诱人的物品。而这些非常物品,也没有一样会可怜到没有机会送出去,叫收礼的人又惊又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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