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问。
他又一次微笑了,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温暖和直接让我吃惊。他说话的方式不仅生动而且完全现代化。总而言之,他说起话来就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法国人。
“我没有让你感到害怕吧?”他问。
“我不觉得你想故意这么做。”我说。
“我没有。”他做了个手势,显然对我的话没有思想准备。“可是,你的镇定自若真是让人有些吃惊。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我可以了解全世界我们同类身上发生的事情,而且坦白来说,我并不总是明白我是怎样了解的,而且为什么会了解。和我们其他的本领一样,这种本领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不过,它却没有什么规律性,很难把握。有的时候,我能听见在罗马,甚至巴黎的同类身上发生的事情。有的时候,当一声喊叫传来的时候(比如你吧),我能听到的距离远得令人吃惊。而且,我能找到那叫声的来源,这一点你已经看到了。
“不过,除此之外,我还能通过其他方式了解到同类的消息。我知道你在整个欧洲的墙上给我留了言,因为我将它们通通读过。
我还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关于你的事情。有的时候你和我其实近在咫尺——近得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都能听见你的心声。当然,现在我能够听见你在想什么,而且我也肯定你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我还是宁愿跟你通过语言交流。”
“为什么?”我问,“我还以为旧时代的人把语言都通通丢弃了呢。”
“思维是不够精确的,”他说,“如果我向你完全展露我的思想,你是无法真正控制你在那里所读到的东西的。同样,如果我读你的想法,有可能我也会误解我所听到或是看到的东西。因此,我宁愿选择说话,让我的心理和它一起运作。我希望能够通过声音的警示来表达我话中重要的部分,希望别人能够接受我的声音。我不喜欢在毫无预示的情况之下就把我的想法灌输给别人。非常坦白地说,我认为语言是凡人和不死之人共有的一种最伟大的天赋。”
对于他的这番话,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可是我又一次觉得它颇有道理。然而,我却发现自己在摇头。“此外,你的行为举止,”我说道。“你的行为举止可不像阿曼德或是马格纳斯那样,我原来以为旧时代的人都是那样……”
“你是说像个幽灵吗?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像个幽灵?”他又一次柔和地笑了起来,深深吸引着我。他往椅子后面坐了坐,抬起膝盖,把脚跷在椅垫上休息。他的举动完全就好像是一个在私人书房里的凡人。
“当然了,”他说道,“在有些时候,那些东西还是有意思的。比方说,不踩着阶梯滑行,摆出一些凡人看起来不舒服或是不可能做到的动作,飞行一段短短的距离之后悄无声息地落下,或是运用意念移动物体。可是,这些最终还都是粗野的。凡人的姿势才是优雅的。在那血肉和人体的运动之中,蕴涵着智慧。我喜欢听见我的脚接触地面的声音,喜欢那手指接触物体的感觉。何况,哪怕仅是飞行很短的距离,哪怕仅是运用意念移物,都会让我觉得精疲力竭。如果非得这么做,我是可以做得到的,这你也看见了。可是,用我自己的双手做事要容易得多。”
这些话让我欣喜。这种欣喜的感觉我不想隐藏。
“歌手可以用一个准确的高音将玻璃震碎,”他说,“可是,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打碎玻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它丢到地上。”
这一次,我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
我已经习惯看见他的脸在面具般的完美以及生动的表达之间的转换,也已经习惯他那将两者融合在一起的,持续生动的目光。
他始终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平静和开明——这是个令人惊讶的人,如此美丽而具有洞察力。
可是我所不习惯的是那种存在感。那是一种强大而危险的力量,悄悄地就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突然感到有些烦躁和不安,内心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想要哭出来。
他向前靠了靠,用他的指尖碰碰我的手背。我感到一震。我们通过这种接触连接在一起了。虽然他的皮肤和所有的吸血鬼一样光滑,可是却没有那么柔软。他的手就好像是戴着丝制手套的石手一样。
“我把你带到这儿来,是想告诉你我所了解的东西,”他说,“我想跟你分享我所知道的所有秘密。由于种种原因,你吸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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