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了一会,看见展现在我眼前的巴黎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皑皑白雪,烟囱炉子,教堂的钟楼,还有低矮的天空。接着,我站起身来,差点被毛皮镶边的斗篷绊倒。我跑到屋顶边上向下看——笔直陡峭,离地几百英尺!另一端也是如此。我差点一头栽下去!我绝望地大口喘气。我们现在身处某座方塔的顶端,它的宽度不足五十英尺!放眼望去,我看不见周围有什么建筑比这座方塔还高。那个身影站在一旁盯着我看,接着发出一阵低沉、刺耳的笑声,就像以前我所听到的低语一样。
“狼煞星。”他又说。
“你这个混蛋!”我咆哮着,“你到底是谁?”盛怒之下,我握拳向他挥去。
他纹丝不动。我打在他身上,就像打在砖墙上一般。我跳上跳下,落在雪地上,再往上爬,继续进攻。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声里透着蓄意的嘲弄。然而,比这嘲弄更让人发狂的是他内心潜在的快乐。我跑向塔边,再一次面对这个身影。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责问他,“你到底是谁?”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狂笑。于是,我再次向他发起进攻。不过这次,我开始用手抓他的脸和脖子。我扯下他的风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和完全人形的脑袋。他的皮肤柔软,可是依然像以前一样苍白。
他稍稍往后退了退,伸出胳膊戏弄起我来。他把我推来推去,就像大人推个孩子那样。他的脸迅速地左右摆动,快得我根本看不清。而这对他来说似乎毫不费力。我火冒三丈,拼命想抓住他的脸,可是他那柔软、苍白的皮肤总是从我的手指下滑过,有一两次我甚至只碰到他光亮、乌黑的头发。
“勇敢强壮的小狼煞星。”他用更圆润低沉的声音对我说。
我停了下来,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我盯着他,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细节——我只在剧院里扫到一眼他脸上深深的皱纹,以及如弄臣般嘻笑的嘴巴。
“哦,上帝啊,救救我,救救我……”我边说边往后退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张脸居然也会动,也会有表情,甚至也会充满慈爱地看着我。“我的上帝!”
“什么上帝,狼煞星?”他问。
我背对着他,发出一声狂吼。我感觉他那铁钳般的双手在靠近我的肩膀,于是我又一次开始疯狂地挣扎。突然,他扳过我的肩,让我直视着他。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嘴唇紧闭,嘴角牵出一丝微笑。然后,他弯下了腰。
这时,我感到他的牙齿刺穿了我的脖子。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曾出现在童话和古老寓言里的名字。它就像一个原本溺死的东西冲向死水的表面,在光亮里炸响。
“吸血鬼!”我疯狂地发出最后的吼声,竭力推开这个家伙。
静默。死寂。
我知道我们仍然呆在屋顶上。我知道我依然被这个家伙抓在臂弯里。然而,我觉得我们在飞升,我们空灵缥缈,毫不费力地穿梭在黑暗之中。
“是的,是的,”我想说,“确实如此。”
一阵巨大的响声在我身边回响,把我包围。这似乎是低沉的锣声,异常缓慢却又节奏分明。这声音让我浑身舒坦,心中无比快乐。
我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关系。我想要说的现在对我来说已十分清晰,至于是否表达出来已经不再重要。而且,我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甜美的时间,让我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根本不用着急。
狂喜。这就是我要说的词。虽然我无法言语,甚至无法动动嘴唇,它对我来说是如此清晰。而且,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呼吸,只是有某种东西让我还维持着呼吸。这呼吸来自那锣声的节奏,而和我的身体无关。我喜爱这锣声,这节奏,我喜爱它持续不断的感觉。我不再需要呼吸,不再需要言语,不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
我的母亲在朝我微笑。我对她说,“我爱你……”她说,“是的,我一直被你爱着,被你爱着……”我又坐在修道院的图书馆里,只有十二岁。僧侣对我说,“你真是个伟大的学者”,我博览群书,样样精通,包括拉丁文、希腊文,还有法文,那闪闪发光的字母美丽得无法形容。在雷诺得的剧院里,我转过身面向观众,发现他们通通站立着。一位女子把有绘画的扇子从面前移开,我发现她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她说了声“狼煞星”,于是尼古拉斯向我奔跑而来,大声叫着让我回去。他的脸上充满痛苦,他的头发蓬松,眼里泛着血丝。他试图抓住我。我说:“尼克,别靠近我!”这时,我极度痛苦地发现,锣声渐渐沉寂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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