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地尖叫着,感到嘴里充满了鲜血。
我每吞下一口,就觉得无尽的饥渴。我想说,是的,现在我明白了,这黑暗是多么可怕,多么令人无法容忍。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知道。鸟儿穿过黑暗,它的身下是贫瘠的沙滩和无尽的海洋。亲爱的主啊,让它停下吧。
这比酒馆里的恐怖更加糟糕,比倒在雪地中的马儿的哀鸣更加可怕。可是,鲜血毕竟就是鲜血,心脏——那跟所有心脏一样的美昧心脏,就在那儿,踮着脚挨着我的唇边。
现在,我亲爱的,现在是时候了。我可以吞掉让你心脏跳动的生命,把你送到一种遗忘状态中去。在那里,任何事情都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宽恕。或者,我可以让你到我的身边。
我把他往后推去,接着又像抱着一个起皱的东西一样把他搂住。可是我的视线始终没有停止游移。
他的胳膊搭着我的脖子,脸上湿漉漉的,眼睛在头顶上骨碌碌地打转。接着他伸出舌头,拼命舔着我在自己喉咙上为他划出的一道伤口。是的,饥渴。
但是请别再看了。不要再继续向上飞,不要再有什么无色的倾斜的土地,不要再在风中无谓地发出粗糙的呜叫。和黑暗比起来,痛苦算不了什么。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可是它在慢慢溶解。慢慢溶解。
最终,它停了下来。沉默的面纱就像他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那样,被揭了下来。沉默。
他和我之间被沉默隔开。我把他推开,他差点摔倒。他用手捂着嘴,鲜血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虽然满是鲜血,他的嘴巴却大张,发出干哑的尖叫。
在他身后,在那记忆中金属般的海洋,以及它惟一的见证人——那只孤独的鸟儿,我还看见了门廊里的她。她的头发就像圣母马利亚金色的面纱一样垂落在肩膀上。她脸色极度忧伤地说道:“一场灾难,我的孩子。”
午夜的时候,我终于弄清,他不再会开口说话,不再对声响作出任何反应,甚至不再会思考。他就这么静静地、毫无表情地呆在囚禁他的地方。即使是被死亡的痛苦所威胁,他也不露丝毫声色;即使新的图景让他高兴,他也不会流露出来;即使是饥渴的感觉也不会让他有什么改变。
加百列静静地观察了他几个小时之后,牵起他的手,为他沐浴更衣。她在我为数不多的几件深色外套中挑选了一件黑色羊毛的给他穿上,又配上一件端庄的亚麻布裤子。
这种打扮让他看起来有点奇怪,像是个年轻的神父,过于庄重,过于天真。
我在寂静的小屋里看着他们,心里清楚,他们彼此可以读懂对方的想法。她不发一言,就可以带领他走过年轻时代,也可以把他送回到火炉边的长椅上。
她终于开口说道:“他现在该出门觅食了。”她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像被什么蜇了一口一样腾地站起身来。
我木然地看着他们离去。我听见他们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于是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我抓着大门的栅栏,看着他们像两个猫状的幽灵一般,穿过原野,向远方走去。
夜晚的空旷紧紧将我包围,给我带来永不能摆脱的寒冷。即便是壁炉中的熊熊烈火也无法让我温暖。
这里依然是空旷。静默中,我告诉自己,在巴黎那场可怕的斗争之后,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有个念头像个饥饿的野兽一样撕咬着我的内心,那就是我现在无法让自己面对他了。
5
第二天晚上,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我是否能够面对他并不重要。既然我已经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就无论如何要让他从麻痹中清醒过来。
猎食并没有将他改变,虽然他显然是屠杀无数,喝了个够。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他经历我那种情感巨变。我要到巴黎去,找点东西将他清醒。
小提琴是他活着的时候的惟一挚爱。可能现在可以用它来将他唤醒。我要把琴放在他的手上,然后他会用新掌握的技巧去弹奏。
到那时,一切都会改变,而我内心的寒意也会得到些许融解。
加百列一起身我就告诉了她我的计划。
“可是其他人怎么办?”她说。“你不能独自一人去巴黎啊。”
“不,我可以一个人去,”我说道,“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他。如果那些讨厌的小东西再次出现的话,他们会将他引入一个空旷地带,就像他现在这样。除此之外,我还要去看看无辜者墓地下面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们真的停战了,我需要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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