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关于故乡的梦飘然袭过,可我记不得那是怎样的梦境了。我醒了,我哭了,四周的阴影中传来轻弱的唤贺齐鸣,甜美的,伤感的嗓音。
原以为我宁可独处,然而并非如此。当他们不分昼夜地将我锁在一间漆黑无光的屋子里,既不提供食物也不给予滴水的时候,我开始尖叫。我的双拳猛烈地敲击墙壁,却唤不到任何人的前来。
过了不久我便陷入恍恍惚惚的昏迷,此后门是被激烈地撞开的,我遮迷着双眼坐起迎接迫胁般闪耀的灯光,头脑中一阵悸动。
一缕焚香飘入,仿佛冬雪中烧尽的丛林,碾碎的花瓣,以及辛油混杂的香味。
接着,我被某种坚硬的事物碰触,那事物如同铜木一般,仅仅是因为它可以活动才给了我有血有肉的感觉。我睁开双眼,望见那个将我紧拥的男人,他身躯上的每一寸每一尺肌肤都有着非人的质感,连同他白皙的十指都如同铁石一般死却。此时此刻,他正以碧蓝的眼瞳注视着我,温和而热切。
“阿玛迪欧。”他轻唤。
他全身穿着艳红色的羽绒,出奇的修长高健。从中分叉的金发完好整齐地梳落双肩,在他的斗篷上撒散作卷卷绚华光耀的鬈曲。光滑的前额上没有一道岁月的留痕,笔直的金色双眉将他的面貌刻划得清晰坚实。他的卷睫犹如暗金色的细线,条条从眼睑中伸出。而当他微笑时,他的唇色会突然流溢出立即苍暗的色彩,使整个完美的唇形显然可辨。
我认识他,我曾与他交谈过,我永远也没有在他人的脸上目睹到这样的神奇景象过。
他微笑得如此和蔼,上唇和下巴上都刮剃得极其干净,连丝毫的胡须也看不见,他的鼻梁狭窄而精致,却恰好完美地配上脸上其余磁性诱惑的特征。
“我不是基督,孩子。”他说道,“而是一个为自赎而来的人。到我的怀里来吧。”
“我快要死了,主人。”我在以什么语言和他相通呢?至今仍无法表达。可他竟完全懂得我的意思。
“不,小家伙,你不会死。你将会在我的庇护下,与辰星和世界共存,再也不受到死神的凌辱。”
“因为你是基督,我知道的!”
他摇头,并且是像最寻常的人们那样垂下了双眼摇了摇头,然后笑了。柔长的双唇开启,让我看见其中不过是凡人的洁齿。他的双手枕在我的臂弯下,托起了我并轻吻我的颈项,使我被甜美的颤搐所麻痹。我合上双眼感觉着他覆盖在它们上面的十指,并听见了他在我耳畔的低语:“在我带你回家的时候,你不妨沉睡。”
当我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浴室里。没有任何威尼斯人能拥有这样大的浴室,即使那之后我也不曾在其他地方看见过。可当时我对那里的感觉又究竟如何呢?那是个宫殿,生平以来我首次看到了真正的宫殿。
我攀爬出天鹅绒的的襁褓,离开他红色斗篷的扎缚。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的右侧有一张挂着帘幕的大床,更远处便是深深的卵型浴池了。清水从池边天使手中的贝壳涌出,喷泉亦在水面上急流着,而我的主人站立在那些水柱的包围之中,苍白的胸膛赤裸着浅淡的粉红,金发从光滑平直的前额被梳至脑后,看上去比我先前见到时更加浓密灿亮。
他在招手示意我过去。
而我怕水,于是跪俯在池边把手伸进水中试探。
伴着令人惊异的速度,他以优雅的姿态游到我身旁并将我带下了温暖的水池。他推着我,直到池水淹没了我的肩膀,直到喷泉的水珠从我头顶柔和地洒落,然后,他轻轻抬起了我的脸。
我再度仰视他了。他身后蔚蓝的天花板上描绘着鲜活逼真,覆盖着纯白羽翼的天使。我从未见过如此光辉灿烂的天使,挣脱了所有的凡俗禁锢,在空中跳动飞舞,以纤细的肢体与旋转的衣摆显炫着人性最为美丽和优雅的部分。似乎有些傻,我竟觉得这些精力充沛的小精灵们在我头顶的泉水间顽皮嬉戏,蹦跳打闹,并在金色的光芒中袅袅升华。
我凝视着我的主人,凝视他尽显我面前的脸庞。他再次吻了我,是的,吻,那些震颤身心的,吻──。他与那些画中的天使是同一类生灵,他是他们中的一个,来自异域的天堂,来自那有着惫懒诸神的异域──充满了美酒,水果以及鲜肉。我想我一定是来错了地方。
他转头让身,清脆地大笑起来,携起一捧水洒落我的前胸。他张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其中有些非同寻常的危险事物一闪而过──像狼牙一样尖利的牙齿。但这些都转瞬而逝,我只感觉他的双唇吮吸我的颈项,再是肩膀──在我尚不及遮掩之前,他的唇舌已覆盖上我胸口的蓓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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