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具备一项我没有的能力,那就是他可以快速地凌空长途飞翔。他已经向我展示过多次,但是每当他把我托举而起,携着我飞在空中时,他都会让我蒙住脸,或者把我的头压下来,这样我就不能看到我们是怎样地到达了什么样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何以对此讳莫如深。终于有一个晚上,他拒绝带我飞去里多岛观看晚宴上的烟火表演和水面上灯火通明的大船,我这才向他逼问。
“这是一种令人惊怖的力量。”他冷冰冰地说,“双脚离开大地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起初还没有这样灾难般的感觉,但一旦掌握了技巧,可以慢慢升到天穹的最高处时,就会从灵魂深处感到刻骨铭心的寒冷。这力量不仅是超自然的,简直是凌驾自然之上的。”我可以看出他对此感到痛苦,他摇着头。“这是真正非人类的能力,我无法从人类那里学习如何善用。在我其他的能力领域,人类是我的教师,他们的心灵就是我的学校。但这个能力却使我变成魔法师,成为巫人与术士。这是很诱人的,我甚至会被这种感觉所奴役。”“怎么会这样呢?”我问。他怅然若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最后甚至有一点不耐烦。
“有时候,阿玛迪欧,你简直是在对我严刑逼供。就好像我非得监护你一样。相信我,我可不是。”“主人呀,是你缔造了我,你坚持我必须顺从你的意志。如果不是你要我做这一切,为什么我非得阅读艾博拉德的《我的惨痛生涯》(HistoryofMyCalamities)以及牛津大学的东斯哥德的文章不可?”我停住了,突然想起了我的父亲,还有我对他尖酸刻薄,无休无止的顶嘴。我感到沮丧。“主人,”我说,“你就解释给我听吧。”他做了个手势,好像在说,“啊,很简单的。”“好吧,”他开口继续,“是这样,我可以升到高空,并且快速移动。通常我并不能穿越头顶的云层。但是我可以快速地飞行,以至于大地在我下方成为模糊一片,当我降落时,甚至会发现自己正置身陌生的陆地。但是我告诉你,这样一桩强大的魔力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和谐,充满困扰的事情。在使用这个法术之后,我会感到失落,晕眩,有时甚至会感到丧失目标乃至生存的意愿,这种运动过于迅速,也许就是这样。我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现在我全都告诉你了。你还只是个小男孩,你是不会明白的。”我确实不明白。但是很快,他就希望我们进行一桩以前从未有过的长途旅行。我们从太阳落山到华灯初上的几个小时之内竟然到了那遥远的城市佛洛伦萨!这真令我大吃一惊。
——这里与威尼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我静静地走在风情迥异的街道,步入风格完全不同的教堂与宫殿,这才初次理解了主人的意思。要知道,我以前曾同玛瑞斯的凡人学徒们一起来过佛洛伦萨。但是那时的鸟瞰怎比得上如今身为吸血鬼的洞察。我现在的感官能力直如神祉。
但此刻是沉沉暗夜。城市安憩在晚钟声里。佛洛伦萨的石头颜色更为深黯,呈现土褐色,令人联想起城堡的砖石。街巷阴沉狭窄,不像威尼斯那样有粼粼水光从下方映照。她的宫殿也不像威尼斯那样的极尽奢华,富于精美的摩尔风格,正门前也没有威尼斯常有的光彩照人的石雕。佛洛伦萨宫殿的富丽比较内敛,表面看上去就同意大利的其他普通城市没什么两样。但这座城市富甲一方,人口繁多,人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喜色。
这座城市里面还有洛伦佐大教堂。上面描绘着美迪奇的画像,我的黑暗重生之夜所见的那幅玛瑞斯的摹拟作品就是以他为主角的,他在几年前已经去世。
我们发现这座城市异常繁忙,尽管夜色已深,男人和女人们还在硬石铺就的街道上留连不去。而在城市的主要广场之一,西纳里亚广场上空,笼罩着一股无休尽的险恶戾气。
当天无疑曾经举办过一场死刑,这在佛罗伦萨或威尼斯早已司空见惯。是一场火刑。尽管刑场已在白天打扫干净,我仍然能够嗅见木头和烤焦的肉体气味,
我对这种事情有种本能的厌恶,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的。我小心翼翼地经过刑场,不希望被这桩残忍暴行的可怕遗留物刺激到。
玛瑞斯一直都小心告诫男孩们不要“享受”这样的场面,而要在精神上设身处地地为受刑者想,这样我们才能从所见的一切中学到尽可能多的东西。你可以从历史书中读到,围观死刑场面的群众通常是无情而野蛮的,通常是肆意辱骂着受刑者。而我们,玛瑞斯的男孩们却总是很同情那被吊死或烧死的人。总之,玛瑞斯把这件事变得毫无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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