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不在海上,此时正被囚禁在陆地。
我仍然被捆缚在网中。我听到那些空洞的超自然声音怀着满腔对恶毒的渴爱吟唱一曲可怕的颂歌:DiesIrae,或云《愤怒之日》。低沉的鼓声敲打着热切的节奏,不像末日审判那可畏怖的悲恸,倒像是伴舞的一曲。每个人都不停的说着拉丁文,描述那世界行将化为灰烬的一日,届时上帝将奏响他宏大的号角,驱使所有的坟墓张开,死亡与自然都将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所有的灵魂将汇集一处,没有任何游魂能够逃脱上帝的法眼。他将宣判所有罪恶。惩罚将降临到所有人的头上。当那万能的主本人成为审判者的时候,还有谁能够庇护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盼望他大发慈悲——他曾为了我们在十字架上受苦,因此必不会让自己白白付出牺牲。是的,这是些漂亮的老话,但此刻是从一张邪恶的口中说出。这个人根本不明白这些话语的含义,他只是热切地敲着鼓,仿佛在准备着一场盛宴。
一夜过去了。我们被放出牢笼。那可怕微弱的声音继续歌唱,伴着兴高采烈的鼓声。
我听到年长一些的男孩的声音,试图安慰小一些的孩子们,利卡度那镇定的声音向他们保证说,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或者还能获得自由。
只有我能听到周围充满悉悉琐琐的顽皮笑声。只有我知道有无数超自然的怪物埋伏在我们周围。我们被带到一处魔鬼之火旁边。
大网被从我身上解下,我攫着土地上的青草翻滚出来。抬头望去,只见我们置身一片开阔地带,头顶是明亮而冷漠的群星。夏日的空气浮泛着,四周环绕着高耸的绿树。但是从熊熊烈火上冉冉升起的热流扭曲了一切。男孩们被捆绑在一起,他们的衣服撕裂,脸上流着鲜血,伤痕累累,看到我竟然也被抓了起来,他们开始悲痛欲绝地哭泣。我被单独押在一旁,和他们分开。一群戴着兜帽的魔鬼紧抓着我的双手。
“我帮不了你们!”我叫道。这话语自私而可怕,我是出于骄傲才这样说的。这只是引起了他们的又一阵惊慌。我看到了利卡度,他和其他人一样被痛打,被推来搡去,但仍然试图安抚孩子们。他的双手被捆绑在胸前,上衣几乎被从背上剥落下来。
他转过身来望着我,我们一同环视着四周这群如花圈一般包围着我们的黑衣怪物。他看出这些家伙的脸庞和双手是多么的苍白吗?他能凭本能猜出他们是什么人吗?
“想杀我们就快动手吧!”他叫道,“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做。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捉住我们。在上帝面前,我们是无辜的。”我被他的勇气感动了,也开始飞快地动起脑筋。我不能再为主人的死怕得浑身发抖,我要想象他还活着,想想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会告诉我该怎样做。很明显,他们的人数远较我们为多。尽管他们把双眼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长而扭曲的双唇却露在外面,我可以看见他们苍白面孔上浮现的笑容。
“你们的头领在哪里?”我提高声音,以超出人类力量的音量问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些男孩子们不过是肉体凡胎,你们要说什么就冲着我来吧!”包围着我们的黑衣人们迅速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负责看管男孩们的人收紧了手中的锁链。一些我几乎看不清晰的身影不住把木材和树脂投入熊熊大火。看起来敌人们在准备下一步行动。两对人站在站在学徒们面前,他们似乎暂时停止了抽泣和哭喊,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我立刻意识到他们想干什么。
“不,你们得和我说,跟我谈判!”我喊叫着,想要从抓着我的人手中挣脱。但令我恐惧的是,他们只是大笑起来。鼓声突然复又响起,似乎比刚才响亮一百倍,我们仿佛被无数鼓手与嘶嘶燃烧,喷吐热流的火焰团团包围。
他们敲起《愤怒之日》稳健的节奏,列成圆环的人们突然携起手来,排成直线。他们以拉丁文唱起那悲伤的可怖之日。每个人都开始戏谑地摇摆,欢快地抬起膝盖向前跳跃,上百个声音吟唱起舞蹈的节奏,衬托着悲哀的歌词,宛如一种恶毒的嘲讽。
鼓声随之响起,和着管乐器颤抖的哀鸣以及整齐驯顺的掌声。突然,舞蹈者们再次围成了圆环,仍旧手拉着手,转动着,上身左右摇摆,头颅上下晃动,露齿微笑,唱道:“迪——迪——阿——雷,迪——迪——依——洛!”我惊慌失措,仍旧无法挣脱那些抓住我的人。我开始尖叫。站在男孩们面前的第一对人抓住站在最前面的男孩,把他颤抖的身体高高抛向空中。后面的一对接住了他,以超自然的力量,把那可怜无助的男孩架在那巨大的篝火上,成为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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