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这样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不过,她似乎一切都能如愿以偿的样子。”
我默想片刻。柯露小姐对于富兰克林夫妇的家庭生活之情形了如指掌。好奇心驱使我问她:“你好像对富兰克林博士有深刻的认识?”
她摇头说:“不,不如你所说。在未搬到这里之前,我只是见过一、二次面而已。”
“不过,博士曾经吐露过自己的事吧?”
她摇着头。“不,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从令媛茱蒂丝听来的。”99cswcom
原来这样,茱蒂丝除了我之外,对什么人都说的,想到这里,我有点痛心。
柯露小姐继序地说:“茱蒂丝对大夫特别忠实,为了大夫,她是什么都肯干的。在她责难富兰克林太太如何任性时,可真厉害呢。”
“你也认为她是任性吗?”
“是的,不过我了解她的想法。因为我了解病人的心情。同时我也了解大夫为什么宽容太太的心情哪。当然,茱蒂丝希望太太住到医院去,好让大夫专心于工作的。令媛对科学研究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还不是。”我有点苦闷地说:“这一点常令我头痛。如果说那不能认为自然,那么,她能够谅解吗?如果她能更像个人,更懂得如何享乐就好了。寻求享乐,偶尔和一、两个理想的青年谈谈恋爱都无所谓的。好歹,要是不趁年轻尽情玩乐……,别老是盯着试管。这不是自然的现象。我们在年轻的时候,也过得很快乐,谈恋爱……什么的,各享各人的人生。你就可以了解这一点的。”
一瞬间,沉默降临了。可是,柯露小解却立刻冷淡地说:“这就不是我所知道的。”
经她一说我忽然一怔。我竟无意地以她和我是同一年代的心情来谈论的,可是,她小我十岁以上,发觉自己竟然把那愚笨的话给溜出了嘴。
我向她道了歉。她打断我了我牛头不对马嘴的措词。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请你不必道歉,我只是说老实话。不是我所知道的。我并没有你所说的‘年轻’呢,也没有‘享乐’过。”
对于她的悲切的声音,和愤怒,我无言以对。然后很难为情的,诚心地说:“令人同情。”
柯露小姐微笑着说:“不要紧,没什么。请你不要难为情。我们谈别的事吧。”
“可以谈谈其他房客的事吗?”我依照她的意思,改变了话题。“要不是大家都说陌生的话。”
“我早就认识赖特雷尔上校伉俪了。上校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我很同情他,竟到了非经营这种公寓的地步。你看他太太虽然那样,却也有意想不到的优点。因为过去一向刻苦耐劳节节俭俭过来的,所以,才使她养成了刚愎自用的个性哪。这也难怪,一年到头所想的尽是钱,到后来难免变成那样的。不过,我不喜欢她的饶舌。”
“我想请教你有关诺顿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内向,脑筋笨了一点。从小就身体孱弱,一直和他那位严谨而愚笨的妈妈相依为命。据说她很任性地把儿子管束得很严。她已经于二、三年前去世了。诺顿先生很喜欢小鸟啦、花啦这一类的东西,心地很善良。他喜欢看些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用望远镜?”
柯露小姐微笑着说:“我并不是照字面上的意义说。也就是说,他是观察入微的人士。这是像他那样温和的人时常可以见到的样子。既不任性,待人也富于同情心。不过却是个没出息的人,这样你是不是能够了解。”
我点头答道:“是的,可以了解。”
伊丽莎白·柯露忽然转变了话题,但是这一次,声音仍然含有深刻的悲痛。“所以说,这家公寓才笼罩了阴沉沉的气氛呢。一个落魄而有身份的人所经营的高级客栈。聚在这里的人,尽是些落伍的人,既未达到目的,也没有会达到的希望……在人生的道路上潦倒得一筹莫展,破灭的人;精疲力尽,已失去希望的人。”
声音渐渐由细而消失。深切的悲愁由小而大,渐渐在我的心坎里扩大,扩大。或许她说的是真实!县在聚集于这家客栈的我们,不全是刚刚迎接了人生之黄昏吗?灰色的头,灰色的心,灰色的梦,连我本身也置身于悲愁与孤独之间,而身边的女人,也备尝了苦恼与幻灭过来的呵。满怀热情的远大抱负受到挫折与阻挠的富兰克林博士,病魔缠身的他的太太。到处跑跑尽是观察着鸟儿的温和的诺顿。连白罗,连那位曾经被辉煌的光荣裹身的白罗,现在也变成抱怨着老衰的起居行动都不能自由的老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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