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麦加多。他的样子简直像死人。我想他一定是非常害怕——因为将危险的化学药品乱放而受到责骂。
每个人都围着桌子坐下,很像白罗先生来的那一天那个样子。比尔-柯尔曼和大维-爱莫特都朝雪拉-瑞利那边瞧瞧,犹豫片刻,才坐下。她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口向外张望。
“要椅子吗?雪拉?”比尔说。
大维-爱莫特用他那种低而和悦的、慢吞吞的声音说:“请坐。”
于是,她转回身,站在那里对他们瞧瞧。他们都指指一把椅子,并且推过去。不知道她会接受谁推过去的椅子。
最后,她谁的都没接受。
“我要坐在这里。”她毫无礼貌地说,然后就在离窗子很近的桌子边上坐下。
“那就是,”她加了一句,“如果梅特蓝上尉不介意的话,我就留下来。可以吗?”
我不敢确定梅特蓝上尉会说什么。白罗抢先说:
“当然可以,留下来吧,小姐。”他说,“事实上,你必须留下来。”
“必须?”
“那就是我用的字眼儿,小姐。有几个问题我不得不问问你。”
她的眉毛又向上一翘,她没有再说话。她将面孔转向窗口,仿佛决心不理会背后这房间里的一切情形。
“那么,现在,”梅特蓝上尉说,“也许我们该谈到实情吧!”
他说话时好像很不耐烦似的。他这个人本质是一个行动派的人。就在这一刻,我相信,他一定是急于出去办事一指挥部下搜寻拉维尼神父的尸体,或者派人去捉拿他。
他望着白罗的那副神气;很像是非常厌恶。
“这家伙如果有什么话要说,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我可以看出这种后已经到了嘴边。
白罗露出一种品评的神气慢慢瞧瞧我们大家,然后站起来。
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一定是富于戏剧性的话吧。他就是那样的人。
但是;我的确没料到他用一句阿拉伯话开始。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而庄严地说出来——而且真的充分露出虔诚的意味——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比斯米拉希-阿-拉曼-阿-拉希姆。”
然后,他用英语翻译出来:
“请至仁至慈的阿拉(Allah——伊斯兰教信奉的上帝真主——译者注)保佑!”
“‘请至仁至慈的阿拉保佑!’那是阿拉伯人开始远游之前说的话。好!我们现在也开始一个旅程。这是一个回到过去的旅程。回到人类心灵中奇怪的地方。”
在那个时刻以前,我想我并未感觉到所谓“东方的魅力”。坦白地说,我所感觉到的是到处都是一片脏乱。但是,听到白罗先生的话,一种奇怪的景象突然呈现在出我的眼前。我想到像撒马尔罕(Samarkand中亚一地名——现属乌兹别克——译者注]和伊斯巴罕(Ispahan——中亚一地名,现属伊朗——译者注]那样的字。我想到长髯商人,跪在地下的骆驼,搬运工人,背着巨大货物包蹒跚而行,还有头发染成深橘红色的妇女跪在底格里斯河边洗衣服。我也听到她们那种好像恸哭似的奇怪而单调的歌声,以及远处传来水车轮发出的,像呻吟似的声音。
那大部分都是我看到、听到,但是毫不重视的事物。但是现在似乎迥然不同——好像是一块发霉的旧衣料,当你拿到亮光里一看,忽然发现古老刺绣的丰富色彩。
于是,我环顾一下我们这个餐厅。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以为白罗先生说得很对——我们——大家的确都在开始一个旅程。我们今朝相聚一室,明朝便各奔东西。
然后我瞧瞧每个人,仿佛是和他们初次见面一样——而且也是最后一面——这话听起来很愚蠢,但是,我还是有这样的感觉。
麦加多先生正在紧张地搓手——他那奇怪的、淡蓝色的、瞳孔放大的眼睛正在注视着白罗。麦加多太太正在瞧着她的丈夫。她有一种奇怪的、警觉的神气,像一只母老虎静候时机一跃而上。雷德纳博士似乎非常奇怪地缩小了。受了最后这个打击以后,他完全垮了。你或许几乎会说他根本不在这个房间。他是在一个辽远的,属于自己的地方。柯尔曼先生直接地望着白罗。他的嘴巴微张,眼睛突出,那副模样几乎可以说是傻头傻脑的。爱莫特先生正在瞧下面自己的脚,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瑞特先生一脸困惑。他的嘴巴噘着,更像一只猪。瑞利小姐不住望着窗外。我不知道她想些什么,或者有什么感觉。于是,我又瞧瞧贾雷先生。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们的脸觉得很难过,所以我就把眼光转移到别处。现在,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等白罗先生的话说完的时候,我们都会在迥然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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