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大事。现在文侯和何从景之间都在互相猜测对方的心思,既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惮,两者之间只有一层薄纱掩盖,这才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合作。我差点把这层薄纱挑破,而现在同盟破裂的话,文侯一定不敢发兵远征伏羲谷,同样共和军也不敢急着要抢先出兵了,那么进攻蛇人巢穴,消灭蛇人的良机也会错失。
有些事,双方心知肚明,但没人挑破时就行若无事。一旦挑破,后果不堪设想。
这正是现在的情形。
冯奇道:“如果他们先到就坏了。楚将军,你快去吧,我把飞羽带来了。”
飞羽脚力虽快,但如果在大街上全速飞奔,那反而欲盖弥彰,可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我道:“快,快牵出来。”
等赶到安乐王府,王府的管家陈超航已迎了上来,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您来了,王爷方才还在说起你呢。”
我甩蹬离鞍,道:“郑昭先生来了吗?”
陈超航牵过我和冯奇的马,道:“郑先生还没到,楚将军请进吧。”
郑昭没来?我暗自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不必头痛怎么瞒过郑昭了。我道:“小殿下呢?”
陈超航还没回答,却听小王子高声道:“楚将军!”我扭头一看,只见小王子正从一边过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战袍模样的长袍,更显得英武挺秀。看到他,我眼前仿佛又出现郡主的模样,眼眶不由一下又湿润了。
小王子并没有发觉我的异样,迎上来笑道:“楚将军,我可等急了呢。今天郑夫人也要来,听说郑夫人是女中豪杰,枪术很强,是不是你和她比一下?”
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我还是被小王子逗得笑了。我道:“今天可不是时候。郑夫人名叫段白薇,是共和名将段海若之女,我认识她。”
小王子吃了一惊,道:“啊,楚将军,你什么人都认识啊。”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小王子知道白薇在高鹫城时曾做过我的侍妾,只怕更会大吃一惊了。我道:“小殿下,快带我去给王爷请安吧。”
进了大堂,给安乐王跪下请了一安,站起身来时,见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分明有痛楚和怜惜。这几年,安乐王长得更肥胖了些,人也老了许多。
我刚坐下来,安乐王忽道:“楚将军,近来笛艺研习得如何了?”
他一说到笛艺,我的心头不禁又是一疼。郡主生前给过我一支铁笛,让我学些笛艺,说文武二侯都是奏笛名家,我若能吹笛,对仕途大有辅助,可是我对吹笛实在缺乏兴趣,偶尔吹两下便扔在一边,那支铁笛也一直收好了不曾拿出来。但安乐王问我,我自然不能这样说,低下头道:“回王爷,末将屡次想要研习,但每见铁笛,便不能成曲。”
安乐王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自然觉得我说的是一见铁笛,就会想起郡主,以至心痛不已,便也不再追问。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有些过意不去。安乐王虽然颟顸无能,但还算个善良的老人,我对他也用些机变,实在有点不忍。
小王子显然也见我们说不下去了,插嘴道:“父王,楚将军现在军务繁忙,戎马倥偬,没空吹笛了。不过他现在的木雕可是大大有名,军中诸将都以得到楚将军的赏赐为荣呢。”
安乐王笑了笑,道:“我也听得了,帝都八郡马,楚将军的木雕可是排在前面的。”
所谓“帝都八郡马”,也是好事口头流传的一句话,说是八个颇有才艺的郡马,我是排在第二位的,第一位是蒲安礼。另外六个郡马都是各家王府的快婿,都是以诗书琴棋画一类闻名,把我和他们并列,无非是布衣百姓对这些显贵子弟的想象而已。我道:“那不过是旁人谬词。木雕本小技,末将也借此打发时光而已。”
安乐王点了点头,忽道:“那个人像你雕好了没有?”
我一直在用一块沉香木雕她的样子,可是在我脑海中,她的模样一天比一天模糊,几不可辨,一直无法雕成。那一次安乐王见到这木雕,以为我雕的是郡主,所以才会这样问。我沉吟了一下,道:“禀王爷,人像不必雕成,只要未将心中有此,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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