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秀不知道她为什么懂这些,呆呆地问:你是汉人?
当然是。
那你们汉人娶妻的规矩是怎样的?
要娶我作妻子,应该请媒人上门提亲,求我的长辈允许。你现在这样拉着我不放,让我很不舒服,也不合我们汉人的礼法。儒家典籍《礼记》中讲到,男女授受不亲,这规矩我们从一千五百年前说到现在。你,不会不懂吧?
先前进店的青年,一直作壁上观,此刻唇边却有了微微的笑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一本正经地用女真话解释《礼记》中这句名言,如此传神和俏皮,该当喝一杯的。
完颜秀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松开她的手。你家住哪里?
就在这条街上。
你爹娘会答应吧?
你不妨试试。少女转身便行,喂,你别跟着我,太难堪了,人家会笑我的。这里是汴京,又不是会宁。
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跟予取予求的女真人大谈礼教,实在是好笑,偏偏完颜秀却被她折服。情窦初开的女真少年,外表粗鲁,其实腼腆得很。况且直肠子直性子,她应承了就不疑其他。
她对他微微一笑。我喜欢温柔男子,你若想我心甘情愿地嫁你,还是规规矩矩的好。再怎么惊世骇俗的话,到她口中都成了理所当然,
他心头鹿撞,想她笑颜娇美胜过山林中所有花朵,真想捧在手心里亲一亲,却没看出她眼底恨意如刀。
少女施施然走掉,完颜秀傻傻地目送。术里古张口想要阻止,却突然闭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你家不是住在那条街吗?
少女停住脚,冷冷回答:你怎知我就是回家?
术里古紧盯着她。只有阿秀那种笨蛋才会相信你的话。这么大的城,让你走掉又怎么找得回来?也好,他要带走你,我倒无法可想了。
长巷幽深,只有少女和马上的女真人相对而立。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静地看着他。术里古放声长笑,伸臂一揽,将她拉到马背上。
少女没有丝毫的挣扎,但蹄声忽然错杂,夹着术里古的痛呼。她抽出袖中匕首,出手果决,可惜力气太弱,刺中了他却不致命。术里古反手一格,匕首深深插进她胸口。
温热的血涌出来,湿透了衣衫,少女像一朵浅紫的花翩然坠地。最后一刻,她眼中所见的天空,前所未见的明亮,前所未见的蔚蓝,消融在她眼眸中。
1
嘉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折回去。孤独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牵挂,没有放不下。
左手托住如花坠落的夜来,右手拔刀出鞘,刀光矫矫如龙直噬术里古前胸。总算他还记得神刀门下,不杀一人的戒条,只用了两分力。
救人、伤敌、夺马,一气呵成,转眼人去巷空。
术里古颓然倒在苔痕斑驳的老墙下,汨汨流出的鲜血渗进青石板缝。在他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没有了魅人的玉颜,只剩那灿烂的直入人心的可怖刀光。
2
神智一清明,痛意就如潮袭来,痛得身体好像要跟自己分离。夜来慢慢睁开眼睛,费力地理解自己的处境:佛像、木鱼、梵唱是寺院吗?
床后的人俯下身,察看她气色。猝然触到那双清朗如月夜的眸子,夜来的心头不禁一悸。他左耳的金环尤其让她沮丧。噢,女真人
我是契丹人。
夜来闻到他身上有森林的清气,依稀记起濒死之际,炎热的阳光中,自己被这样的味道包围。少女觉得亲切,仿佛又变回黑山白水间那不识愁滋味的小女孩。她自然而然地用契丹话跟他说:是你救了我吗?这里是哪里?
嘉树用契丹话回答:这里是千足寺。住持是我的朋友,不用担心那些女真人会找到你。多久没说故乡话了,嘉树已记不真切,但她口中的一音一韵,足以动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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