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弋仲道:“我没有忘记。但若我不杀那逃跑的三人,必然会影响军心,甚至影响天水城十三万军民的生命。两害孰轻孰重,我还懂得分辨。”
迷小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然而‘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羌入党既然说过以民为本,便该遵守信诺,为上者绝不能失信于民!”
姚弋仲道:“你的心意,我亦明白。”他突然伏地,大声道:“姚弋仲犯了军条,甘愿服刑。只是同样事情若再发生,我还是一样照杀不误!”
迷小剑问身旁的人说:“姚弋仲犯了何罪,该当受什么刑罚?”
他问的人是武都羌的酋豪武都一阳,在羌人党中掌管刑法。
由于他们每个瘦得像皮包骨,面貌上的特征全失,王绝之若不是看见他的腰间挂着五枚大小不同的环,也猜不着他的身分。
江湖上谁人不知,武都一阳的五环绝技,得其先人真传,称雄西羌,石勒麾下七大将军的郭黑田,即是被他以五环硬生生拉断颈项,首级飞脱而死,郭黑田的遗缺方才由今日的张敬顶上。
武都一阳正色道:“姚弋仲犯下‘弋’字第七十三条‘将军擅杀百姓,与民同服。’”
羌人的刑法,分为无、弋、爰、剑四大字,类似汉人的天、地、玄、黄。“弋”字的条文皆是军法。
迷小剑点点头,“寻常百姓杀人,该服死罪,对不对?”
他此言一出,众皆失色。一人大声道:“迷豪,刺史乃系羌人的第一高手,天水城的守城全赖于他,刺史绝不能死!”
这人正是刚才那粗豪的声音。王绝之见他胸口有着三条纵横交错的大刀疤,知道他便是当阗种的酋豪榆卑南。
冲锋陷阵,每每争先,杀敌逾千人,勇武冠绝羌人,由于他使一根丈八蛇矛枪,故有“羌张飞”之称。
迷小剑一说要杀姚弋仲,人人不服,但榆卑南心直口快,第一个说了出来。
却听见迷小剑叱道:“住口!我是酋豪,要施行军法,岂有你插口的余地!”
榆卑南显然对迷小剑极为服从,被他严词叱责,当下不敢再做声。
武都一阳开口道:“杀人者死,这是‘无’字的第一条所载,唯‘弋’字第七十四条亦载:‘将军因军事而杀人,可酌情减罪。’”
“姚弋仲杀的擅逃百姓,如此说来,不该服死罪,对不对?”
武都一阳点头道:“迷豪所言甚是。三年前,滇零种的先霸将军急行军往天膺,有百姓挡路,要他赔偿被军队踩坏的庄稼,先霸将军以‘妨碍军机’为名,杀掉了三名百姓,结果我判他五百军棍,另加一条左腿。”
迷小剑道:“先霸也未免太心急了些。百姓拦路,派人抬开他们,不就成了吗?至于毁坏庄稼,我们从来没有不赔还给百姓的,对不对?”
武都一阳道:“不错。先霸一直是我军的勇士,他即使断了一条腿,但跟敌人打仗时,还是勇往直前,不过只能让部下抬着去打。”
此时,另一人黯然接口道:“可惜先霸在昨天一役,被砍了九十多处伤口,虽然杀了百余名敌人,最后还是让支雄一刀砍成两截。”
说话的人是滇零种的酋豪零霸,先霸是他的种人,他的第一号勇士,痛失猛将,零霸固然伤心,但更伤心的是,先霸是他的亲侄儿。他的三名儿子均在此役丧生,如今连唯一的侄儿也阵亡,从此滇零嫡系再无血脉传承,怎不令他黯然神伤?
迷小剑又开口说:“先霸杀百姓时,是在太平盛世,如今却是非常时刻,情势有别,姚弋仲可以罪减一等。”
武都一阳道:“正是。刺史功迹显赫,陇右四州土地均经他百战而得,石勒麾下的三名大将张越、孔豚、赵鹿均是死于其手,天水这一役,他更亲手格毙杀胡世家的楚雄方乾象,战功之高,在党中无人出其右。‘剑’字第三条:‘有大功于民者,犯事罪减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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