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颗小石头,随手也能捡一箩筐啊!”小杜子悻悻。
“长着眼睛看清楚!”诺颜骄傲的举起她的宝贝:“这是一粒,磨-刀-石!”
小杜子一下明白了。磏,本来就是赤色磨刀石的意思。
“杨磏龙啊杨大哥!”他在心中默默抱怨:“你走就走,又何必招惹这个小姑奶奶?”
诺颜却是什么也不明白,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跑开了,一路大喊大叫着:“谁也不给!我的!我的宝贝!”
清清脆脆的嗓子,火红的活蹦乱跳的身影,就这么映在杜镕钧心口上,眨眼已经六年。
“诺颜……我的,我的宝贝!”杜镕钧喃喃,心口有了种被剜去一块的感觉。
七年了,一粒普通的小石头早被摩梭的圆润如玉。当三个月前,这粒石珠夹在诺颜的庚贴里送进杜府的那一刻,他心中明白,他的玉人儿,已经把一切,一切,都托付给了他……
“杜施主”,远远站着的明静还是唤了一声,惊醒了他的沉思,明静指了指天:“下雨了……”
秋日的暮雨早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天也不知什么时候黑透。杜镕钧这才发现,身上的僧袍湿的可以拧出水来。
明静叹了口气,忍不住轻声问:“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娘子。”杜镕钧的脸上慢慢呈现出一种极压抑的痛楚的神情。
“她,还好吗?”明静问道,心中也明白,这位姑娘,是绝不会太好的。
杜镕钧忽然紧紧抱住头,声音里是再也遏制不了的颤抖:“不要问了!我不知道!”
明静不再问下去,他只静静伸出手搭在杜镕钧肩头,试图给他一点点安慰——这样的初秋,这样的冷雨,一只陌生的手似乎可以给人极大的安慰,杜镕钧终于哭了出来,像个绝望的孩子。
他颤抖着,颤抖着,似乎想要跪下去或是找一个什么依靠,但终究没有。只慢慢抬起头,眼里是通红的血丝。
她会……死么?
那么娇嫩、那么鲜艳的女孩子。
杜镕钧几乎每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刻骨铭心的一幕,诺颜穿着大红的嫁衣,凤冠早就被砸落在地上,两个差役扭着她的手臂,肮脏的、乌黑泥泞的绳索在雪白的脖颈上缠绕。喜堂上早就乱成一团,他的父亲,兄弟,岳父,岳母……被当作畜生一样地绳捆索绑,娘亲一边死命地挣扎,一边回头大喊着:“钧儿……快跑!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他怎么能不回头?
两个男人粗鲁的手已伸入诺颜的嫁衣下,似乎可以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诺颜没有喊叫,只是死命咬着牙,承受着生命的剧变——这是她大喜的日子,金陵第一才女方诺颜出阁的日子。
杜镕钧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偏心,在这个时刻,最令他揪心的,确实不是父母,而是诺颜——他太清楚那些男人眼里攫取和贪婪的目光。
诺颜……他喃喃地自欺欺人,你还好么?
明暗闪烁的火焰挑动着思绪,不堪回首的一幕被自动跳过,杜镕钧轻轻闭了眼,继续回忆着……
金陵第一才女方诺颜,得名已经甚早。
那还是她四岁的时候,其父方北辰做梅花宴大宴金陵雅士,忽然夸口说道女儿只有四岁,却能背下不少唐诗宋词,伶俐聪敏的紧。宾客们大奇之下,一起起哄,要他抱女儿出来献宝。那方北辰也乐呵呵喊乳母抱了诺颜出来背诗。
众人都想,她一个四岁小儿,能背下来也不过百家姓,千字文,一两首五七绝句,没想到小诺颜张口就背了杜工部的《北征》,一字不差,众人哗然。尤其背到那句“奸臣竟菹醢,同恶随荡析”时,小脸上竟然也出现了悲愤的神色。说起来那神色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知道什么?不过是学大人姿态罢了。
当时同宴的前大学士之子杜家衡正色问道:“诺颜还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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