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的背影,含烟半倚着旁边的殿柱,双腿软得快要瘫在地上了……
茶盘在她的手中抖得格格锒锒作响!
她强令自己镇静一些,放下茶盘,也不知择路,见有一个偏门,通向一处精致的小园,一头就要往里闯。
"你乱闯个什么?!快,走这边……"
含烟迷迷糊糊地只管跟着他往外走。
"陛下和娘娘正在那边歇息着哪,你闯进去,还保得住项上这颗脑袋吗?"
亏得何峡及时到来,见她晕头晕脑地竟要往陛下和娘娘歇息的地方闯,一把拉住、急忙拐到了另一个偏门,出了法会殿院。
今天,见含烟听了半晌音乐,突然变得失魂落魄起来,竟不知出路,还差一点闯到陛下和娘娘临时憩息的殿庑,不觉惊出一身的冷汗来!亏得手急眼快,拉她拐到别处,才免了一场祸事……
含烟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失魂落魄的模样……
快走到太乐署时,望着神不守舍的含烟,何峡突然问:"他是谁?"
"谁,是谁?"含烟一惊,一双梦似的眸子望着何总管。
"跟你说话的那个行者,他是谁?"何总管盯着含烟的眼睛问。
含烟怔住了!
"他,他是我姑妈的儿子,没料到,会,会在这里遇见他。"含烟结结巴巴地说。
何峡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快走到太乐署外那条幽静的林荫小径时,何峡见小蛾已经等在那里,说了声,"我到内侍省一趟,你先请回吧",便匆匆拐向另一条小道去了。
含烟回到自己的寝殿,再也禁不住热泪迸溅起来——她怎么能料到,自己竟然会在宫里遇到三郎?
含烟在小蛾的搀扶中,通过偏门到了自己居住的太乐署后庭。
何峡在太乐监衙署后面的小院里,专门为含烟辟出了这方小院。
含烟每天就是在这个小乐坊中,或是整理抄写一下古今乐谱,或是演练谱写琴曲。虽说何峡宫里宫外的朋友众多,往来频繁,而在太常寺和太乐署的前庭,他都另有客殿的。中庭和后庭,除了乐库、谱堂、乐庑,平素只有四五个心腹宫人在此服侍常住,含烟和小蛾主仆则在后庭的一个可以通向御园的偏院单独居住。
这处乐庑算得上是太乐署的禁地,除了含烟,平素极少有外人进得来。
来到自己的居处,含烟还在迷茫,不知刚刚发生的事,是不是一场梦?
他怎么做了行者?这十年里,他都历经了什么磨难?他是有意来宫里寻自己的,还是无意见遇?
一切,都要等到晚上戌时才能明白。
时光太缓慢了!
整整十年!漫漫的春夏秋冬,漫漫的日日夜夜,多少相思的泪水,多少无望的期待……
后晌,服侍含烟的宫人小蛾走进来,"坊主,何总管令你到中庭的乐庑一趟。"
小蛾帮含烟补了妆,两人来到前面何峡的琴庑。
一身羽白常服的何峡独自一人在庑阁里抚琴。
含烟听出来,这是那首有名的《阳春》。
五官俊美且举止儒雅的何峡,在外人眼中,其实很难看出他竟是一个阉人。他所谱的乐曲,因其性情洒落,也多系悠然飘逸自成一格。
乐坊十年,她还没有见过哪个人的音乐才赋赶得上他的。
看上去,何峡今天的神情显得有些郁郁不乐。
含烟常常疑惑,自己是阖族连罪被沦入宫掖为宫伎奴婢的,而何峡却是何苦?儿时她就曾听说过何峡的伯父何泉的大名。他一直是文帝和独孤皇后的亲腹左右。何峡的父亲何溪因兄长何泉之故,开皇初年被晋为一方郡丞。她不明白:即使痴迷音乐,四海天下,哪里又没有琴箫之音、钟磬之声?风中放歌、月下抚琴,三五知音,丝竹合奏,何其逍遥自在!为何偏偏要自断命根,不顾一切也要钻进这大笼之中自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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