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叔答说:“你婶子还中,就是腰老犯病。今年夏季的收成不算赖,秋里的苞谷长得也很好,红薯收得也不少。”一面说着,一面就找自己来时擓的荆篮子,原来卫兵帮他放在一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了:“你看看,要不提收成我都忘了——咱山里也没有什么主贵东西,这是你婶子出门时叫我给你捎来的,临来时才烧锅专一煮的嫩苞谷。这会儿摸着还热哩!大家伙儿都尝尝吧。”说着,豹子叔就颤颤巍巍地把那捂盖得严严实实的笼布掀开,露出了下面大半篮子黄澄澄的煮玉米来。一时间,四处飘起了新玉米煮熟后的香味儿。
雪如一见是煮玉米,高兴地说:“豹子叔,你还记得我好吃嫩玉米啊?”一边就招呼众人:“来来,伙计们,都来尝尝!樊大哥,我这个老叔种玉米可是个高手!你看看,这棒子又大、籽粒儿又饱。”
樊将军接过去看了一番:“嗳!如果年年都像这两年的收成,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来,来,都来尝尝咱老叔家的苞谷!”
众军官也不客气,纷纷走过来,一人拿起一穗儿便啃了起来。豹子叔见大家吃得香甜,脸上露出了一些满足的笑来。
雪如一边啃着玉米,一边问堂哥跟前新添了个小子还是闺女?豹子叔喜眉笑眼地说这回终于添了个大胖小子。雪如问起了个什么名字?豹子叔说叫个正年,意思是想着自添了这个小孙子,年年能像今年风调雨顺好年景。
雪如点点头,又问家里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雪如这样问着,其实心内早已猜出了:这位老叔,若不是遇上什么实在过不去的事儿,也不会在秋收大忙时节里,赶这么好几十里的山路进城来闲逛。
雪如这里一问,豹子叔便嗳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雪如忙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豹子叔用他那粗茧斑砺的手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论说,也没有啥大事儿。庄子里有个大户,相中了咱家里那片靠着山泉的老地──那地呢,正好挨着他们家的老坟地。去年收了秋,他家觅了个风水先儿看了看,说满山梁子只有咱家那块地的地气最旺。说如果能和他家的老祖坟连成片,将来后人里面,辈辈都能出七品以上的大官儿。文人里不仅能出贡生举人,保不定还会出个京官儿、进士哩!
“打那儿起,他们家就四下里托人说话儿,想让咱家把那块地卖给他,还说价钱可以任由着咱家要。不想要钱的话,想要地,用他家比咱家大的那块肥地给咱换换也中,另外还可以再加点钱,再饶一头牛也中。我没敢愿意。这里的原由,二侄子你是知道的,这块儿地不是咱祖上一辈一辈传下来、传了好几辈儿的地么?再就是,咱那块儿地有一点别处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天再涝、地再旱的年景,人家地里打不出一升半斗时,咱那地少说也能打出三两斗的救命粮呵。就是为这点,他就是出的价再高,我也不想卖呀!”
雪如点点头:“那是!老辈子传下的祖业,又是块旱涝保收的好田,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咋能说卖就卖?”
“谁说不是哩?谁知,就为这,他就三天两晌午地找起茬子来。前几天,说你堂嫂子没满月就从他家祖坟前过了,血光扑了他家的风水。其实你堂嫂子早就满月好几天了,这阵子地也不算忙,秋还没熟透哩,地里的活儿也就是刷刷玉蜀黍叶子、割割豆子不是?家里有你堂哥,加上我这个壮劳力还有你婶子、你妹子三四个人哩,不满月咱也不敢用她下地呀?结果,几个人先是逮着你堂哥打了一顿。又放出话说是让给他家祭风水哩,说得一头猪、一只羊,再放一挂一千响的鞭炮,还得请个道士给破破晦气!私下又捎信儿——如果把咱家那块地卖给他家当坟地,啥事儿就两清了。要不,从今往后,算是白想安稳了!
“唉!家里一时半会儿的不是凑不出这一头猪、一只羊么?我看这事儿,就是借钱,弄了猪羊,也不定就能利亮哩。人家叔伯弟兄十来个,听说有个亲戚还在外面当着啥官儿哩!这下真是惹不起也躲不了啦。我实在没法子才来找你,想让你从中间托个人情,能跟他家说和说和就说和说和。都是乡里乡亲的,看看能不能光弄两只鸡、一个猪头祭祭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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