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兴听了,点头赞叹了一番,又沉吟了一会儿,说他有一个感悟,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雪如笑道:“你平时是如何一个爽快之人!大家彼此又都是兄弟,怎么倒这般嗫嗫哝哝起来了?什么话不可以照直说来?”
妙兴低头斟酌了一番道:“你们几个人,这几年里和樊师弟文武搭配,的确创下了不小的辉煌,我在这里也常听人谈起你们。不过,据我的感觉,热情和智慧有余固然可喜;然而,但凡世间的万事万物,总是失寓着得,得也寓着失啊!我想,师叔若能在定力方面再细细地参悟一番,无论对山城你们的事业还是对樊师弟,或许更有些益处!”
雪如蓦然沉默了。
他静静地参悟着他的话,内心感叹这位僧人果然厉害!莫看他平时是一介武人,一不显山二不露水的,而且也不大出寺,这会儿才看出来,因他长期修炼坐禅,对世外的一切其实竟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的参透力!
妙兴所说的“定力”一说,其实雪如自己平素也已有所感觉:在平常处世虑事中,因为急于求成,常常会有些躁动的情绪,这在佛学上叫做“执著”。
妙兴起身走进自己的寮房,过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卷东西走了出来:“师叔,这幅达摩祖师面壁图,也许能帮你悟出些禅机来。”
雪如双手接过来,就在那长茶几上展开了:画面上,是正在深沉打坐的达摩祖师,落款是清乾隆年间一位修行者的法号。
此画虽师出无名,内里却蕴含着一种凛然袭人的磅礴大气!
雪如久久地凝注着图上阖目打坐的达摩祖师半晌无语,一面品味着刚才妙兴话头的禅机玄理。
这时,几个军官从外面回到方丈室来。雪如掏出怀表看看,把画仔细卷起来收好,起身向妙兴等众位当家和尚告辞。
趁雪如和妙兴等在方丈室议事的空闲,文菲又来到白衣殿和妙秋说了会儿话。文菲原本就是一位在家修信的善知士,听妙秋这时谈禅说法,觉得颇有感触。直到小沙弥常明过来叫她,这才起身向妙秋告辞,随众人一起离开了山寺。
文菲掀开车帘转回头看时,只见妙兴、妙法、妙秋一群人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目送着这边。他们身上那长而宽大的灰布僧衣,在遒劲的山风吹拂下飘飘逸逸一如玉树临风。他们背后那株巨大的老山梨,满树繁花的花瓣儿,正随风纷纷扬扬飘然而下……
此情此景,仿如梦一般美好。
这年春上,雪如、翰昌在老樊的辅助下,在周围几个镇子相继搞成了自治的试点。自治村里,临街的墙上全都涂了白灰,街道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旁还种了树、栽了花。街墙上,张贴尊老爱幼的标语,提倡戒赌戒烟、孝敬父母、讲究卫生;组织青壮年自卫团,举办各种形式的集体和个人演武比赛,强身健体,抵抗和防御土匪侵袭,以及宣传一些民国政府的新政等等,一时间被百姓赞说不已。
正当这时,上司突然一纸调令下来了:调翰昌到东南方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去任职,这实在令雪如和众人感到意外!
后来才知道,北洋政府又换了一任大总统,翰昌的舅父落势,他提携的好些人这次大多都被调到偏远地方了。
大伙儿一听说这个消息,立时就陷入一种离别的怆然情绪之中。翰昌君在山城这些年里,和雪如一起,为山城创办了许多造福百姓的好事,颇算得上一任清官了。眼见百姓拥戴、安居乐业、各样事业正值红火热闹之时,翰昌却要离开众人了,怎不让人沮丧失落?
翰昌自己倒是挺想得开的,说那地方虽说离家远了点儿,可是距离武昌的位置很近,田地富庶,交通也还算便利,更是各派政治力量活动频繁的地段。因此倒也容易接触和见识到高层次人物,更能了解一些民国政府的内幕和动静。
几位至友聚在一起为翰昌开了饯别宴会,众人从正午一直喝到月上西楼。谈到人生和社会诸多问题时,皆感叹世事的多舛难料。纵观目下中国,竟是这么一番景象!漫说国家、民族的命运终将怎样了,其实,就连自个儿的命运,谁又能把握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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