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内伤本重,这一股寒气刚一冲入,好似万把钢刀剖心剜腹,直疼得他忍熬不住,大声呻吟起来。那人狞笑道:这点小痛都吃不消,一会儿怎受得了我透骨吸髓的寒阴缠丝掌?周四闻言,心中更慌,暗道:我只胡乱说上一气,在里面搞得乱七八糟,让他费心去想,也胜过这般受罪。
那人见他目光闪烁,恶狠狠道:你若使心计骗我,可别怪我出手狠毒!周四嗫嚅道:那心经博大精深,我也只略略知晓。你此刻要问,我也不知从何说起。那人听他口头松动,喜道:你只拣最纲要处说。
周四微微点头,心中却想:我内脏受创,一时绝难解开被封的数处穴道,便是解开,也斗他不过。看来只得与他周旋,寻机脱困了。他虽生此念,却知逃生终属渺茫,不知不觉中,眉头紧紧皱起。
那人只道他正思心经中的纲要,便不出言打扰。周四沉吟片刻,想不出什么诳骗之辞,又不敢拖延太久,只得信口道:经中说,行气之时,须气沉丹田,神意贯注。除此那人听这一句甚是平常,问道:除此怎样?周四苦思半天,摇头道:除此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了。那人知其未吐实言,怒骂道:你将邱某当做何人?《内经》云精神内守,孟子谓不动心,孔圣曰静而后定。这等粗浅道理,天下腐儒皆知,又怎会是心经的精髓?
周四听他言及孔孟,说得头头是道,知瞒其不过,忙道:还说行气时纯任自然,毫不着力,这个那人不待他说完,突然抓住他衣襟道:孟子曰:持其志而暴其气,蹶者趋者则动其气。这等松肌畅肤,坠肉敛意的小把戏,又怎会是心经所云?说罢掌力便欲吐出。周四大骇,颤声道:还说要虚领顶劲,提肛吊顶。那人喝道:这是《拳经》中的头如泰山压顶,领如高着浮云之意。小畜生还敢骗我!
周四被他揪住,浑身散若脱骨,喊道:木先生还说至人之息也以踵以踵那人挥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道:这也是《内经》中言,怎会是什么狗屁木先生说的!周四被打得晕头转向,脱口道:还说呼吸精气,独立守神,气机通透,毛孔全张,上下通调,鸟飞鱼跃。
那人听这一句大有门道,咦了一声道:这是何意?周四见他面色稍缓,吐了口气道:是说行功之时,须恬淡虚无,精神内守,无思无虑,真气流行方能随意往复。那人点头道:那是取儒家诚意正心,精一执中之意。虽是不差,却仍不是心经的精义。你快将经中至法说与我听!周四被他逼得无可奈何,连连摇头道:我周老伯常对我说:经本无法,有法也空,一法不立,无法不容。为何你们一定要求什么心法呢?
那人蹙眉道:周应扬功入神化,行止俱可超然于法而不愈矩。常人却须依法而行,方能臻此妙境。周四道:这么说,你见过我周老伯了?那人仰叹道:世之奇才,一代武魁!其人虽死,声名犹震江湖。世人多以为他是靠了那部经书才威慑天下,我看倒是凭了他的天赋才智,方使那经书显赫于江湖。周四听了,心中一动:他这话说得倒是不差。我与周老伯在洞中时,周老伯便常说经中之法虽妙,却易导人入瓮,流于虚幻。若无大智大慧,勇于变通求新,实是习之无益。还说此经若真的传入江湖,能真正悟透其中消生滋长、阴阳混成之道的,天下实也没有几人。心念及此,倒也佩服这人慧眼有识。
那人仰头冥思,继而回过神来,又道:周应扬天纵之才,所思出人意表,其功法之最高深处,必与其性相合,旁人是学不来的。你只将经中所载的原文说出来便是。周四趁他说话,暗暗调息冲穴,只觉十余处被封的穴道,便似冻住了一般,真气撞到,又被弹了回来,反复数次,连丹田内一股仅剩的热流也被激得无影无踪。片刻之间,身上打起冷颤。
那人见状,冷笑道:你若再运气冲穴,一会寒气攻入心脉,可谁也救不了你。你只须说出原文,我便解开你穴道。周四如坠冰窑,浑身栗抖,颤声道:我我几年前听周老伯说过,这这时哪会记得?那人也不恼火,说道:你能记起多少,便说多少。周四牙关紧咬,强忍寒意道:我我一句也记不得了。
实则他天性聪慧,悟性不在周应扬之下,对所习之法自是只求其髓,至于载道的文字,倒不甚关心;加之周应扬刻意教其求质变通,故只将经中真意诠释于他。周四已得其中三味,但若让他讲授,倒真是不能。这便如村童善笛而不知音律,石匠善刻而不知其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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