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自被孟如庭废去武功之后,在凤阳难似往日那般飞扬跋扈。各帮会见他已是外强中干,纷纷找上门来提及旧怨。金怀忍气吞声,苦挨多日,奈何仇家死缠不放,遂决定弃了凤阳老巢,北上投义军。他率众一路行来,获悉义军多在晋地,忙日夜兼程,入晋找寻。辗转多日,也未遇大股义军。这一日深入五台山中,忽听前面山谷间杀声震天,料是义军被围,过来察看,无意间正撞上周四疾冲出谷,信马狂奔。他初见周四,暗生歹意,便思好言将其稳住,慢慢从他口中探得心经真义,助己恢复武功。及见那人状若凶神,势不可挡,忙抱周四上马,欲求远窜。岂料那人紧追不舍,难遂其愿,他只得弃了周四,下马独自逃生。
周四伏在马上,未听到身后有惨呼声传来,只当那人出手如电,一剑便取了金怀性命,心想此人为我丧命,如此深恩,怕是一生也难报答了。
他坐下战马连受惊吓,已失常性,这时突然离了山道,向东面一处悬崖奔来。周四明知万丈深壑在前,也不勒缰,回头见那人已到身后,正做势向自己刺来,忽露出一丝笑容,仿佛酣睡之人就要从噩梦中醒转。那人虽感诧异,长剑势头不缓。谁知战马狂性难收,前蹄猛地踏空,竟带了周四向谷中坠去。
那人惊呼一声,将战马后蹄削断,怎奈其势难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坠入浓雾深处
却说周四坠落山谷,紧抓马颈,落地时马身触地,略缓下冲之势,虽震得他胸骨尽断,立时昏厥,但一口气缭绕在胸,其人竟得不死。
他俯卧在地,气若游丝。也不知过了多久,胸口阵痛袭来,终于将他疼醒。刚一醒转,便觉头上昏沉,目难视物,四肢百骸仿佛早已支离破碎,无一处不是巨痛钻心。
他觉出周身骨骼断了数处,更有几处僵硬无觉,心中一阵难过:我此时已是行尸走肉,虽未咽气,怕也支撑不了多久。那人一掌击在我胸口,掌力极是凝重深透,便算未将我五脏震碎,体内真气也已散若流沙。我本有痼疾,一会儿两股力道冲撞开来,实教人生不如死。我又何必再受那般熬煎?他已生死志,便欲咬舌自尽,伤重之下,唇齿俱已不听使唤,几番努力,只勉强将舌尖咬破。他身当此时,顿觉从未有过的悲凉无奈,想到求生已渺,求死竟也不能,不禁以头触地,凄声笑了起来,猛然间喷出一大口鲜血,人又昏了过去。
这一遭他再醒转时,双目已能看清周遭景物,眼见战马摔在一旁,血肉模糊,心中不由一酸:它带着我坠入深谷,一了百了,我却还要这般不死不活,苟延残喘。这匹马虽是畜生,看来也比我命好。转念又想:那人将我逼下山谷,为何不到谷底来查看?莫非他料我必死,也懒得下来看个仔细。想到此节,自己也觉再这样苟活下去,实无生趣,竟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那人武功强我几倍不止,我此时便毫发无损,也斗他不过,说到报仇,那是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李大哥被困谷中,怕也有死无生。我即便保住性命,天地之大,也无处可去,若是死了,总还有周老伯、王三哥相陪。想到周应扬,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木逢秋、萧问道等人,心道:木先生、萧老伯他们虽真心对我,但那人既要称霸江湖,凭他们几个也制止不住。念及木、萧等人日后终难逃出那人魔掌,一股悲愤之意涌上心间:木先生、萧老伯他们日日盼我能中兴明教,我就这么死了,不但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恐怕周老伯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他左思右想,百感交集,忽尔万念俱灰,欲早离人寰;忽尔又挂肚牵肠,心有不甘。游移之下,竟生异念:我在这里寻生觅死,都是徒然,何不乞问于天,以定生死,岂不大省心力?此念刚生,又不免沮丧:我虽欲问命于天,可天意究竟如何,又哪能知道?他伏已久,渐觉体内愈来愈是异样,仿佛两个蓄满山洪的大坝,即将破堤而泻,当即拿定主意:此当初春之际,雁群北返,若少顷有大雁自我头上飞过,便是我命不当绝,否则我拼尽全力咬舌自尽,也不算畏怯轻生。主意一定,挣扎着向旁滚去,反复数次,勉强仰过身来。几处断骨受了牵动,同时插入肉中,疼得他又险些晕倒。
仰头上望,只见峭壁高耸,危崖突兀,山气缭绕聚合,双目雾挡云遮,哪能看清空中有何飞物,心中不由一黯:不想上苍薄情至此!看来我此举造作可笑,倒是自做多情了。他意冷心灰,痴念却盘桓在心,驱遣不去,仍盼苍天眷顾,少时异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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