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凌空下望,寒意陡生:这人剑法怎地如此了得!原来那人一剑刺出,人与剑仿佛都化成了一缕轻烟,空空渺渺,人剑难分,其间那一股淡然清弱之气,笔墨难描;周四若非腾高后折,实难躲开这匿影藏神,深曲微婉的一剑。
周四暗叫侥幸,身在半空,疾向那人头上抓去。那人也未料周四有如此身手,咦了一声,长剑顺势折转,挑向周四臂弯。此时周四已跃在他身后,他身子不转,长剑却灵动至极地反刺过来,比常人正面出剑还要轻灵随意,剑尖似长了眼睛,毫厘不差地挑向周四曲泽、天井二穴。
周四本占先手,不意那人随便刺出一剑,恰攻其弊,不争而争,从容不迫地将他优势化去。周四大急,不顾对方剑到,劲力贯注指端,疾抓那人头颅。那人觉他指上劲气凌厉至极,自家上半身尽被笼罩,微吃一惊,长剑不敢再递,飘身退在两丈开外。周四这一抓用上全力,若遇常人,无须抓到实处,便可令对方筋断肉裂,那人竟能从容退避,浑若无事,武功委实深不可测。
周四落下身来,肉跳心惊,如临大敌。借营中微弱灯火望去,只见那人一身白袍,发如霜雪,细目长眉,疏须飘洒,年纪虽在六旬开外,却无半点龙钟之态,清奇古貌,已显仙风道骨;落寞情怀,更添别样丰神。周四看得一眼,一颗心险些从口中蹦出,愣了一愣,突然抚掌大笑。
那人凝视周四,微露怒容,忽又垂下长剑,轻声叹道:不想贼中尚有这等好手!唉,想来他也该有这般年纪了,若还在世,定已长成轩昂男子,伟岸丈夫。
周四听了,摇头笑道:伟岸丈夫实不敢当,但确已非当初跳脱少年。那人闻听此言,神色一变道:你你是何人?周四展臂自瞧,随即笑望那人道:木先生真的认不出我了?那人全身大震,长剑失手落地,直楞楞盯住周四,嘴唇轻轻颤动,尚未开口,两行浊泪已然夺眶而出。周四情不能抑,上前拉住此人,一时悲喜交加,也不由潸然泪下。原来面前这人,正是明教长老木逢秋。
二人四手相握,久不分开。木逢秋怔怔痴痴,只是落泪,半晌方止住悲声,哽咽道:属下这可是在梦中么?双膝一软,跪下身去,双手却紧紧抓住周四衣襟,似生怕他再从自己身边走开。
二人相认之际,夏、奢二人已奔了过来。夏雨风认出木逢秋,大声嚷道:老儿,你为何又来纠缠我四弟!木逢秋瞧见雨风,突然从地上跳起,伸臂将周四挡在身后,面带惊慌道:你你要怎样?他武功远较夏雨风为高,但初见周四,悲泣伤神,方寸已乱,猝然见到雨风,只恐他又要将周四抢走,不免大失常态。
周四见木逢秋如此情状,心下酸楚:我自离少林,只有明教中人对我诚意诚心。我无视复教大业,实负众人一片厚望。轻轻拉住逢秋,动情道:木先生勿惊。我自有主见,岂能再受他人挟制?木逢秋回过神来,紧紧握住周四手臂,目中又落下泪来,颤声道:天可怜见,让属下又遇教主。此后教主去往哪里,逢秋便跟到哪里,即便教主以鞭驱赶,属下也再不肯离开半步。言罢老泪纵横,语声呜咽。
周四感愧,轻拍木逢秋肩头,正要好言相慰,忽见北面人影晃动,有几人奔纵如飞,直向这面蹿来。当先一人,身法尤为高妙,足尖稍一点地,身子便飘腾而起,仿佛孤烟浮空,一掠数丈亦不坠落。其间似有意炫耀轻功,姿态幻变,气力犹自宽余,以周四这等身手,也不由暗暗赞叹。
那人奔到近前,一眼望见逢秋,好似遇了救星,突然定住身形,嘻嘻笑道:老木,这几个东西巴巴地跟我跑了半夜。我将他们引到这里,剩下的事可就交给你了。说罢叉腰站在木逢秋身后,有恃无恐,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木逢秋见追来几人各着黑衣,身手矫健,显见人人武功不弱,回头斥道:你这厮只会招灾惹祸,自己拾掇不下,便这么一推了之。当年周教主在日,可少教训你了么?那人呵呵笑道:周教主在时,我捅了多大漏子,他老人家都能帮我料理。现今圣教无主,你我都是孤魂野鬼。我有麻烦,自然找你。说着嬉皮笑脸,向木逢秋打躬不迭。
周四见这人身材高瘦,满脸狡狯油滑,竟是叶凌烟,心中大乐:当年我二人闯入昆明城中,他冒死引开官军,原来并未殒命。他一直以为叶凌烟已死,心下常怀愧疚。今见斯人尚在,那一份神气活现之情更有增无减,禁不住又想起与他居洞嬉闹的一幕,一时童心忽起,便思跟他开个玩笑,眼望叶凌烟道:凌烟,是何人欺负了你?他故意怪腔怪调,拉长声音,说完一句,自己先憋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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