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听他话中透着亲厚,俱是一喜:“此子久伴邪魔,虽然坏了性子,毕竟与我寺有香火之情。看来我少林真到危难之时,他也未必会袖手旁观。”
周四说罢,又向相邻的大悲堂走来,立在拳房当中,细研“大悲手”的图形。这“大悲手”乃前朝名僧普元所创,手法别出心裁,不尚常形,劲力也是似有而无,难以摸清虚实。一经施展开来,通体柔缓轻盈,如舞蹈相仿,若非眼光极高之人,断难体会出拳法中所含的无限禅机。
周四虽然聪明,一时也被难住,直过了半晌,方展眉道:“少林拳法以刚猛见长,此拳却脱离宗法,自行其道。想是因此拳仿流水之形,大有舒筋活络之效,凡人习练过后,一改刚健浮躁之气,由此脱尽凡骨,方能渐习渐深。”说罢信手舞了几式,虽是随意而为,做来深合其法,不拘执,不生涩,仿佛毕生专修此拳,无日或辍。
众僧见了,尽皆称羡不已,心想:“此拳道理模糊,非苦修不能识其大义。我等壮年之时,皆耗十余寒暑,方窥其径,此子只费一时之功,心得已在我等之上,委实思悟如神!方丈邀他入寺解疑,确有先见之明。”念及此处,对周四充满信心,都盼他早入紧那罗堂,剖解大疑。
周四舞了几式,只觉气血畅流,骨活筋舒,收拳笑道:“由刚转柔,运柔成刚,乃习拳必经之路。此拳绘于‘大金刚掌’之后,可谓次第分明。只是他拳中另有一份深意,空空渺渺,暗含玄机,非一时所能领悟。待一日周某闲暇,定要重来此地,了悟其极。”
众僧听他有重返少林之意,各个欢喜无限。天心露出笑容道:“时辰不早,请阁下移步紧那罗堂,为我等指点迷津。”周四点了点头,却不依言而行,缓步走入“迦叶堂”中,负手端详四壁。
这一遭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周四方将一套“迦叶凝心指”的脉络摸清,脸上不见喜色,反添了淡淡的愁云。众僧见他一声不吭,都猜不透他想些什么,随着他又向“佛劫堂”走来。
周四在“佛劫堂”内踱了良久,始终双眉紧蹙,继而低下头来,十指轻动不止。揣摩了半天,收住心神道:“假使此拳能为众僧所悟,天下已无抗手,大可不必去学‘紧那罗拳’了!”说罢不再停留,大步走出拳房。
众人缓步前行,周四每到一处堂口,便入内细心观摩,用时愈来愈长,看后却不再褒贬一词。待到“韦陀堂”时,竟呆呆地望着四壁,状如木雕。
慧静从旁见了,心中纳闷:“各堂拳法尽都一般,我从前见时,便觉平平淡淡,无甚新奇,今日观之,更看出许多破绽,为何这位施主却苦苦思索,不能释怀?”转念又想:“当年我研习‘神运经’时,见书上写着练功途径:‘乃由呼吸合闭以练其气,由体之灵觉以敏其神,使体象合一,则虚而灵,灵而化,化而空,空而寂然不动,神感遂通,渐至非空非色,具象理而应万象。’今日我与那黄脸施主战罢,心中始终翻滚一念,只觉神光师祖也未说到尽处。思来拳法贵在自然,应是至虚至灵,至大至刚,浑然天理,一气流行,如江河大水滔滔,绵绵不断。内意外象,并不须万化千变,只要把持灵根,擅用灵觉,培护灵神,则遇敌之时,灵明在心,通体辉耀,敌纵有鬼神之力,又能奈我何?”想到这里,更觉天下拳法无一可用,不觉眼望周四,大露疑情。
众僧不知周四、慧静各有所想,伴在一旁,人人心焦:“方丈邀他入寺,只盼他悟出‘紧那罗拳’。他这般东窥西望,天明也到不得紧那罗堂。难道他起念不良,竟欲趁此机会,偷习本门武功?”一时均怕引狼入室,热望成空。
几名老僧走到天心身旁,悄声表露心迹。天心听后,暗示几人宽心勿躁,腹内也自狐疑。
周四呆望多时,低着头出了拳房,面上毫无表情。天心恐他又入别室耗时,含笑道:“敝寺拳种虽多,然皆区区末技,料难入阁下法眼。老衲等满腔热望,只在‘紧那罗拳’上。”
周四见说,已知众僧不耐,叹了口气道:“众位大师既难久待,可与我先到般若堂去。据闻此堂中所载拳法甚为神妙,待我看后,再入紧那罗堂不迟。”天心微露焦情道:“般若掌虽有妙处,但与紧那罗拳相比,实难同日而语。阁下欲登高暇视,此紧那罗拳正是险陡无极的阶梯,何必舍泰山而就土丘,使本末倒置?”周四欲待坚持,料众僧也是不依,不禁冷笑道:“我一番苦心,众位大师全然误会。周某此来嵩山,原是错了!”说罢拂袖向前,越过几处拳房,直向紧那罗堂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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