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都说:“这是鲍老头子的孙女阿鸾砍的。她天天骑著马来回跑,走过这棵树她就砍一刀,有时还砍两刀、三刀。她恨极了这棵树!”
江小鹤一听这话,不由头上迸起来青筋,心说:啊呀!原来阿鸾一向是恨我呀?不但恨我,她还恨这棵树,恨我们儿时之事!既这样,我还想念她作甚么?她在秦岭是生是死,我正好不必管她了,于是自己向自己冷笑了一声,便上了马。向那几个小女孩点点头,他就挥鞭催马直往南去。
那几个女孩还在后面望著他。
江小鹤越走越远,心中燃烧怒火,浸蚀苦液。晚霞发著血色的光芒,照著他转过了山角,向紫阳道上走去。由镇巴山往紫阳须穿过巴山,不过七八十里的路程。江小鹤本可以一鼓气赶到,可是这时天色太晚了。他又因今日所尝的悲痛过深,所受的刺激过重,气愤得使他又头昏,五脏都像是炸裂了。
他就想:今天且忍耐著,找个地方养养精神,明天再往紫阳,结果了龙志腾、龙志起、贾志呜三人的性命,然后再去找鲍昆仑。
于是他就在一处很小的镇市上,寻了一家店房,牵马进去,把行李和宝剑解下来,将马交给店伙去喂,找了个单间房,进屋歇息。店伙给他送来了饭莱,并点上灯。
江小鹤用过了饭,他因为屋中热,就解开了胸扣。忽然由他怀中掉下来一个东西,就是那天在山涧下拣起的小鞋。他一生气就给摔在地下,骂了声:“阿鸾,没良心的女人!”
忿忿地往床上坐了一会,脑筋又转了过来,暗想:“我是她家的仇人,她对我没良心,我应该恨她吗?再说……”
江小鹤就回想起最近与她见了三四次面,一次是在灞桥,一次是在长安,最末一次是在秦岭。顶使自己难忘的就是那夜的情景,自己追了窑洞去救他,跟她说:“阿鸾你快随我走吧!”
她却惨凄凄娇颤颤地回答:“我跟你到哪里去?若不是为你,我也落不到此地!”
后来自己就将她扶起,她就那么婉转依从著自己。
把她挟在那山崖上,放在大石上,她似乎还婉转的哭泣,……她哪是没良心的人呢!她并没忘了小的时候我们俩好的事情。
不过事情逼到这里,她也是没法子罢了!……这样一想,便把对阿鸾的恨意完全消失,自己只是难过。又怀疑阿鸾也许是没死,没丧在猛兽的口中,所以又恨不得立时回到秦岭再去找一找。
他发著愁,呆呆地,眼望著墙上一盏昏暗的灯。他不禁垂了几点泪,便想,没法子!我跟她并没有甚么前缘,一定是哪辈子有些孽债。别管她是死是活,我终身不娶就是了!
下了床,由地下拾起那只小鞋,就著灯细看。只见是红缎子绣花的,做得很精细,碰巧还许是出于阿鸾的亲手。
江小鹤不禁又发出一阵爱慕、思慕。转又一想:这是不对的,大丈夫作事得有决断!何况阿鸾已嫁给纪广杰。即使阿鸾没死,我也不能将她强占了。她若真已死了,这只鞋我得设法交给纪广杰。于是便把绣鞋放在行李包内,枕著包里,躺在床上,少时便睡去了。
到了次日,一清早起来,江小鹤精神焕发,胸中的仇恨又涌起。用了些早饭,收拾好了行李,便去备马,然后付清店账,牵马便顺著朝阳大道走去。
当年他曾随阆中侠来过紫阳,所以这里是他的熟路,马行得很快,走了不到三个钟头便来到了紫阳。他知道龙家的靖远镖店是在城西关,他先到南关,找了一家店房进去,吩咐店家先别卸鞍鞯,只喂点水就行,自己要先去办点事,随后就回来。
店家答应了,江小鹤就抽出来宝剑,往店外走了。那店家非常注意他,但江小鹤却从从容容,不像有甚么急事的样子,离开南关就往四关走去。
少时就来到靖远镖店的门首,只见门前很是热闹,停著许多辆草,有不少镖头样子的人在出入。
江小鹤提著宝剑便往里走,就有几个人将他拦住,说:“你是干甚么的?有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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