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道:“是不是连城壁?”
杜吟道:“绝不是。”
风四娘冷笑首:“你既然连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部没有看见,怎么能肯定他绝不是连城壁?”
杜吟道:“他是个很瘦小的人,连城壁虽然也不是条大汉,却比他高大得多,这一点绝不能作假,”
风四娘不说话,甚至有点生气,一个人认为无懈可击的理论,忽然完全被推翻,总难免有点生气的。
可是这当然不能怪杜吟。
杜吟的脸色更红润,呼吸也很正常,只不过偶而咳嗽儿声而已,若不是肋下还插着一把刀,实在很难看得出他已是个受了重伤的人,尤其是他的眼睛更不像。
他的眼睛里也在发着光,甚至比平时更清澈明亮,因为他在看着风四娘。风四娘勉强笑了笑,柔声道:“不管怎么样,幸好你伤得并不重,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杜吟点点头,脸上也露出微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他还年轻,他并不想死,现在死亡距离他仿佛已很远,他心里又充满了对生命的信心。
他痴痴地看着风四娘,脸更红,忽然又道:“这次我着能活下去,等我的伤好了后,你还要不要我做你的跟班?”
风四娘道,“我当然要。”
杜吟颞颥着,鼓起勇气,道:“要不要我永远做你的跟班?”
风四娘点点头,心里却在刺痛着,她当然看得出这年轻人对她的感情。他拼了命来救她,除了因为他不愿再忍受天宗对他的冷落轻蔑外,最重要的,也许还是因为他已为她倾倒。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感?谁也不知道,人类的情感,本就没有人能解释的。风四娘的眼泪还没有流下来,只因为她一直在勉强忍耐住,也许她并不是在为这多情的年轻人悲哀,她悲哀的是自己,她知道自己对他并不好,甚至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可是他却已不惜为她死。萧十一郎(112)呢?
她已为萧十一郎(112)付出了她所有的一切,得到的又是什么?
——爱情既不能勉强,也不能交换,爱情本就是绝无任何条件的。
这道理她当然也懂,看到了杜吟对她的情感后,她懂得的更多。
可是她却不懂,造化为什么总是要如此捉弄人?总是要人们去爱上一个他不该爱的人。
杜吟虽然是个被命运播弄的可怜虫,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萧十一郎(112)又何尝不是?他爱上的,岂非也正是个他本不该爱的人。
幸好杜吟并没有看出她的心事,微笑着闭上眼睛,显得愉快而满足,“我们见面才一两天,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的,可是以后……”他微笑着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渐渐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他的脸色忽然已由红润变得惨自,但微笑却还留在他脸上。
——无论如何,他总是带着微笑而死的。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含笑而死呢?
阳光灿烂。
风四娘走在阳光下,旧日的泪痕已干了。
她发誓绝不再流泪。
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理论,虽然已全部被推翻,可是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她至少已知道"那个人"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地在前走。
凤四娘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
她当然知道,这条狗绝不是"那个人"养的狗,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走,才能我到"那个人",找到萧十一郎(112)。
奇怪的是,阳光越强烈,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觉得疲倦。
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现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时候。
她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她已尝过很多次。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流浪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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