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鹤亭转目而望,四野秋色,一片金黄,他暗中忖道:"这匹马又已渐露疲态,推算时间,换马的人该来了,却不知他在光天化日下,怎生掩饰自己的行踪?"念头方转,忽听后面蹄声大起,他心中一动,缓缓一勒缓绳,方待转首回望,却见两匹健马,已直奔到他身畔,一匹马上空鞍无人,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汉子,右手带着缰绳,却用左手的遮阳大笠,将面目一起掩住。柳鹤亭冷笑一声,不等他开口喝问,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马上,右掌疾伸,闪电般向那黑衣汉子手上的遮阳大笠抓去。
那黑衣汉子口中"换马"两字方才出口,只觉手腕一紧,遮阳大笠,已到了柳鹤亭掌中,他一惊之下,轻呼一声,急忙以手遮面,拔转马头,向右边一条岔道奔去,但柳鹤亭却已依稀望见了他的面容,竟似是个女子!
这情况不禁使得柳鹤亭一惊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难怪这些人都不愿让我看到他们的面目,原来他们竟然都是女子,否则我根本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面目的必要!"在那岔路口上,柳鹤亭微一迟疑,方才他骑来的那匹幢马,已虚乏地倒在道旁。
田畔的牧子农夫不禁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终于,他还是扬鞭纵骑,笔直向南方奔去,遇到稍大的城镇,他便越城而过,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下一次换马时,他也不再去查看那人的形貌,只见这匹乌黑健马的马鞍上,已多了一皮袋肉脯,一葫芦温酒。
烈日之下奔行,加以还要顾虑着道上的行人,速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换马的次数,却丝毫不减,又换了三匹马后,时已日暮,只听前面水声滚滚,七彩晚霞,将奔腾东来的大江,映得多彩而辉煌,柳鹤亭马到江边,方待寻船摆渡,忽听身后一人朗声笑道:"马到长江,苏州已经不远,兄台一路上,必定辛苦了!"柳鹤亭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面白无髯、身躯略嫌胖肥,但神情却仍十分清洒的中年锦衣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后,含笑说道:"江面辽阔,难以飞渡,兄台但请弃马换船!"柳鹤亭露齿一笑,霍然下马,心中却无半分笑意,这一路奔行下来,他虽然武功绝世,但身上雨水方干的衣衫,却不禁又为汗水浸透,此刻脚踏实地,双脚竟觉得飘飘地有些发软。
那锦衣中年文士一笑说道:"兄台真是超人,如果换了小弟,这一路奔行下来,只怕早已要倒在道畔了!"一面谈笑之中,一面将柳鹤亭拱手让上了一艘陈设甚是洁净的江船。
柳鹤亭索性不闻不问,只是淡淡含笑谦谢,坐到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放松了四肢,让自己紧张的肌肉,得以稍微松懈,他只当这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离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对面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两道目光虽坚定却又有许多变化,虽冷削却又满含笑意。
柳鹤亭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转首窗外,望着江心万里金波,再也不愿瞧他一眼。
片刻间江船便放悼而行,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阁下一路与我同船,又承阁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却连阁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当真叫在下好生惭愧!"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贱名,何足挂齿,至于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发,小弟只不过听人之命行事而已!"柳鹤亭剑眉微轩,深深端详了他几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语圆滑,显见心计甚多,而举止却又十分沉稳,神态亦复十分潇洒,目光有神,肤如莹玉,显见内家功夫甚高,似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于人的下手,那主脑之人又会是谁?"他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些掩饰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对自己此次所遭遇到的对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听那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阁下心里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测,不知道谁是小弟所听命的人?"柳鹤亭目光不瞬,颔首说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阁下这般人才,不知道谁能令阁下听命于他!"那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敛,正色说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东海之博,如日月之明,小弟听命于他,实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丝毫没有奇怪之处。"他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穆,语声亦是字字诚恳,显见他这番言语,俱是出于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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