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两人默然相对,方才的欢笑,已被忧郁代替。
他们虽想以欢笑来麻木自己,但欢笑却终于掩不住残酷的现实,因为今宵便可决定他们这一生的命运,甚至还可以决定他们的生命。
面对着那武功高绝的深仇大敌,他们谁也没有把握可以制胜,而不能制胜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心里已清楚得很。
卓长卿轻轻抚住她的肩头,只见她缓缓拾起头来,仰面道:"长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人们的相会,总比别离短暂。"林梢漏下的朦胧月色,映着她泪水晶莹的秋波,卓长卿暗问自己:"为什么相会总比别离短暂……为什么相会总比别离短暂……"他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话的滋味,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温瑾伸手一拭眼睑,强颜一笑,轻轻道:"明日此刻,我们若是还能到这里来,我一定在白鸡上少放一些酱油、盐,免得你说我和他们结了亲家。"卓长卿垂首不语。
温瑾又道:"方才你在我身后劈我一掌,我真的以为是玉郎毕四,哪知你看来老老实实,其实却未见得有多老实哩!"卓长卿仍是垂首不语。
温瑾道:"最可笑的是玉郎毕四那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我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掩口笑了两声,笑声中却全无笑意。
卓长卿依然垂首不语。
温瑾出神地向他望了半晌,突地幽幽一叹,缓缓说道:"你难道不能高高兴兴地和我说话么,你难道不能将心里的烦恼全部抛开?你难道……"语声一阵便咽,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云氏父子满山而行,只觉月亮越升越高,山风越来越寒,多臂神剑云谦心中越焦躁,皱眉道:"中程,天目山中此刻怎地全无动静,这倒怪了!"语声微顿,又道:"你我最好分做两路,倘若我不到长卿,等月亮升到山巅,我们便到这里来,若是遇着了他,也将他带到这里。"云中程沉吟道:"人孤势单,著是遇着敌人…"多臂神剑环眉轩处,接口道:"你当你爹爹真的老得不中用了么?"云中程肃然一垂首,再也不敢言语。
云谦道:"你认清了这里的地形,就快些往西鸿等,知道了么?"一捋银须,当先向东面掠去。
云中程暗中叹息一声,四顾一眼,缓步西行,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首而望,但爹爹却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空山寂寞,风吹林木,突地一阵人声,随风自山弯后传出。
云中程心头微微一凛,倏然四顾一眼,只见一株千年古树,凌空横曳,枝干苍虬,木叶沉郁,拙壮的树干间,却有几处空洞。
他一眼瞥过,便不再迟疑,唆地一个箭步,掠上树干,伏身向一个树窟中钻了进去,又轻快地拉下枝叶,作为掩饰,仁义剑客名满江湖,武功自不弱,但行事得谨慎仔细,遇事的决断机智,却是他之能以成名的主要因素。
刹那之间,他已隐身停当,而此刻山弯后亦已走出了两个容貌颓败、神气沮丧的黄衫少年来,其中一人,神情尤见落寞,目光低垂,不住长叹,另一人搭住他的肩头,缓缓道:"你难受什么?事情既已做出,难受也没有用了,好在我相信以温如玉的为人,既然说出事成后便定为我们解开穴道,想必不会食言背信,再等半晌,我们到那古庙中去……"另一人突地长叹一声,抬起头来,接口道:"她纵为我们解开穴道,只怕我们也活不长了。"又自垂首接道:"弑师之罪,是为天下难容,日后只怕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来……唉,达人,你说是么?"铁达人"嗤"的一声冷笑,道:"错了!"。
石平叹道:"万万不会错的,弑师之罪……唉,万万不会错的。"铁达人冷冷道:"西施与夫差,是否杀夫,杀夫是否亦是大罪?但天下人不说西施淫恶,反道其人之贞善,这是为的什么,你可知道?"石平呆了一呆,道:"但……"
铁达人随身在那古树下的一块平石上坐了下来,接口道:"我奇怪你的脑筋怎的有时这般呆板,万妙真君尹凡的恶名在外,你我只要稍加花言巧语,武林中人只道你我大义灭亲,夸奖称赞还来不及,怎会对我二人不利?"石平俯首沉吟半晌,道:"但……"
目光一转,望向铁达人,突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错,不错……"两人相对大笑,直听得云中程双眉剑轩,怒愤填膺,几乎忍不住要下去将这两个不仁不义的恶徒痛殴一顿,以消胸中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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