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剑光明明已刺在他的後心,却偏偏恰巧刺空。这其间的间隔,只不过在一发之间。
冲过来的人力量已完全使出,收势已来不及,整个人却从他背脊上翻了过来,手里的剑就变得刺向他对面的燕十三。
这一剑的馀力仍在,仍有刺人於死的力量。
燕十三不能不反击。他的剑已出鞘,剑光一闪。
这个人凌空翻身,落在七尺外,铁青的脸上还带着醉意。
"曹冰!"
燕十三失声而呼,声音中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惋惜。
曹冰看着他,眠睛里也充满惊讶和恐惧,想开口说什麽,却没有说出来。
他的咽喉上忽然有一缕鲜血涌出,然後就倒了下去。
秋风仍在叹息。
谢王孙慢慢的拾起了那片枯叶,静静的凝视着,彷佛还没有发觉刚才的事。
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一个人的生命枯叶般凋落了。木叶的生命虽短促,明年却还会再生。
人呢?
谢王孙又慢慢的别着腰,轻轻的将这片枯叶放在地上。燕十三一直在看着他,眼色中充满了仰慕和尊敬。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老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武功已到了化境,已完全炉火纯青,已与伟大的自然浑为一体。所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酷寒来临的时候,你看不出它的力量,它却在无形中使水变成冰,使人冻死。
"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他这种"平凡",又是从多麽不平凡中锻炼出来的?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平凡"两个字?
燕十三什麽都没有说。现在他虽然已看出很多事,却什麽都没有说,他久已学会沈默。
谢王孙也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夜已很深,你已该走了。"燕十三道∶"是的。"
所以他走了。
夜色更深,谢玉孙慢慢的穿过黑暗的庭院,走土後院中的小楼。
小栖上灯火凄凉,一个衰老而憔悴的妇人,默默的坐在孤灯畔。彷佛在等待。
她等的是什麽人?
谢玉孙看见她,目中立刻充满怜惜,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的情感。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夫妻,已历尽了人世间一切悲欢和苦难。
她忽然问∶"阿吉还没有回来?"
谢玉孙默默的摇了摇头。
她衰老疲倦的眼睛里已有了泪光,声音里却充满了信心。
她说∶"我知道他迟早一定会回来的,你说是不是?"谢玉孙道∶"是的。"一个人只要还有一点希望,生命就是可贵的。
希望永远在人间。
夜色深冲。黑暗的湖水畔,只有一点灯光。
灯光是从一条快船的窗户下透出来的,谢掌柜正坐在灯下独酌。
燕十三默默的走上船,默默的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酒。
谢掌柜看见他,眼睛里就有了笑意。
船离岸了慢慢的驶入凄凉的夜色中,静静的湖水间。
燕十三已喝了三杯,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会回来?"谢掌框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等你!"
燕十三抬起头,盯着他,道∶"你还知道什麽?"谢掌柜举杯,道;"我还知道这酒很不错,不妨多喝一点。"燕十三也笑了,道∶"有理。"
轻舟已在湖心。
谢掌柜彷佛已有了酒意,忽然问道;"你看见了那柄剑?"燕十三点点头。
谢掌柜道∶"只要那柄剑仍在,神剑山庄就永远存在。"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接着道;"就算人已不在了,剑却是永远存在的。"燕十三掌中也有剑。他正在凝视自己掌中的剑,忽然走了出去,走出船舱,走上船头。
湖上一片黑暗。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剑,在船上刻了个"十"字,然後他就将这柄已踉随他二十年,已杀人无算的剑投入了湖心。
一阵水花溅过,湖水又归於平静。剑却已消沈。
谢掌柜吃惊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麽不要这柄剑?"燕十三道∶"也许我还会要的,那时我当再来。"谢掌柜道."所以你在船头刻了个『十』字,留做标志。"燕十三道"这就叫刻舟求剑。"谢掌框道"你知道这是件多麽愚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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