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麻袋装的东西也不太特别,也不过是一些每个人每天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得到的。这个麻袋里装的也只不过是几个鼻子、几个耳朵、几只手。——鼻子是人的鼻子,耳朵是人的耳朵,手是人的手。这是个人的世界。每个人都有鼻子、耳朵、手。一个人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没有瞎,那麽他除了睡觉的时候外,时时刻刻都会看到这些东西,想不去看都很难。可是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应该装在麻袋里的。青衣人冷冷的说:"胁人隐私者削其耳鼻,盗人钱财者剁其手足,以暴力淫人妻女者杀无赦,不管其人是不是本帮弟子都一样。""这是谁订的规矩?","是我。","你有没有想到过你订的这些规矩未免太残忍了些?"小叫化说,"而且你根本就没有权力订这种规矩的。""没有?""也没有别人告诉过你?""没有!"小叫化吐出口气:"现在总算有人告诉你了,我劝你还是赶快把这些规矩改一改吧。"青衣人转过头,冷冷的看他,忽然道:"你个运气不坏。""为什麽?""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否则此刻你已死在我的掌下。"他的目光又重回远方,再也不理这小叫化,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剁下他的左手来。"小叫化撒腿就跑,跑得还真快。一个像他这样的大小孩,随时随地都要准备逃跑,就算没有别的本事,跑起来总不会慢的。他一面跑,一面还在大叫:"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左手了,所以希望把别人的左手都砍掉?"他敢这麽叫,因为他已经确定後面还没有人追上来。後面没有,前面有。不知道是在什麽时候,青衣人忽然间就已经站在他前面,眼睛还是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淡淡的说:"以後你虽然只剩下一只手了,可是只要你肯好好做人,还是一样可以活下去,而且比两只手还要活得好些。"小叫化拚命摇头。"不行,不好,不管怎麽样两只手总比一只手好,你不能把我的手砍掉。"他在拚命大喊的时候,山坡下忽然有个人飞奔了上来,连背後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都飞了起来。她跑得也不慢,因为她有一双健康结实的长腿。
她一面跑,一面也在大喊:"他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孩,你们就饶了他这一次吧。"青衣人皱了皱眉,问这个辫子姑娘:"你是他什麽人?""我根本不认识他,只不过可怜他而已。""你可怜他?他为什麽不可怜那个钱包被他偷走了的人?"青衣人冷冷的说,"那钱包也许是他的全部家财,他的父母妻儿也许就要靠这点钱才能活下去,你为什麽不可怜可怜他们?"辫子姑娘怔了怔,吃吃的说:"也许是这样子,只不过你还是应该先问清楚才对。""我不必问,"青衣人眼睛里忽然露出种无法描述的怨毒之色,"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走一个。""可是……"辫子姑娘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忽然被人一把拉了过去,用一把小刀架在她脖子上。做这种事的人居然竟是她赶来搭救的小叫化。他用刀抵住这辫子姑娘的咽喉:"如果你们不放我走,我就杀了她,那麽她就等於是死在你们手里的。"他问青衣人:"伤害无辜是什麽罪?是不是应该把两只手两条腿都砍下来?"青衣人没有愤怒,脸色也没有变,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立刻就说:"你走吧。"五
所以小叫化就走了,带着他完整的两只手和辫子姑娘一起走了。走下了山坡,走出了柳镇,又走了很远很远,走到一片密林前的一片旷野上,小叫化确定後面绝对没有人追来的时候,才放开了手。辫子姑娘立刻转过身用一双美丽的眼睛狠狠的盯他,狠狠地问:"你是不是人?""当然是。"小叫化笑嘻嘻地说,"从头到脚都是。""既然你是人,怎麽做得出这种事?怎麽能这样对我?"辫子姑娘真的生气了,小叫化却笑得更愉快!反而问她:"你到那里去是不是为了救我的?""当然是。""那麽现在你已经救了我,已经如愿以偿了。"小叫化说,"我做得有什麽不对?"辫子姑娘被他问得呆住了,居然没法子不承认他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小叫化又问她:"现在你准备怎麽样感谢我?""感谢你?"辫子姑娘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居然还要我感谢你?""你当然应该感谢我。"小叫化说得理直气壮,"那个青衣独臂人做事当机立断,武功高得一塌糊涂,而且是个怪物,如果不是我想出这法子,你怎麽能把我从他手里救出来?"辫子姑娘又没有话说了。小叫化却越说越有理:"你救不出我,心里一定很难受,我让你开心,帮了你这麽大一个忙,你怎麽能不感谢我?"辫子姑娘笑了,笑得就像是树林旁那一丛丛正在开放的小白花。"你这个小鬼,你的鬼花样真多。""如果你自己想不出,我倒可以替你出个主意。"小叫化说。"又是什麽鬼主意?""替你想个法子来感谢我。""什麽法子?你说。"辫子姑娘眨着眼,实在很想听听这小鬼想出的是什麽怪花招。小叫化咳嗽了两声,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说:"只要你让我在你的小嘴上亲一亲,就算是谢过了我,我们就扯平了。"辫子姑娘的脸飞红了起来,小叫化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真的说做就要做。"你敢,你敢来亲我,我就……""你就怎麽样?"辫子姑娘能怎麽样,她只有跑,跑得真快,背後的两条辫子又飞了起来,系在辫子上的两个蝴蝶结就好像真的是一双彩蝶飞舞在花间。小叫化哈哈大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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