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敏叹息着,慈祥地拍着她爱女的手掌,她不忍再说令她爱女绝望的话,但是她却又不能不说,任何一个人,无论他的武功多高,若是坠入那深不见底的绝壑中去,活命的希望,当真比泰山石烂,北海水枯的机会还要少些。
于是她沈重地说道:
“傻孩子,人生不是神话,故事,也没有神话故事那么美丽。人生是残酷的。事实更残酷,假如我们都是活在虚幻的神话故事中,我一定陪你到南湖去,因为只有在神话故事里,死去的人,才能复生。傻孩子,现在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
锺静出神地听着,他一生之中,从未听过如此温柔的语句,更未想到,在如此温柔的语句中,竟会包涵这么多深邃的人生哲理。
“人生是残酷的,事实更残酷,唉……为什么人生这么残酷,让我偏偏会……”
他玄思未绝,却听凌琳又自哭喊道:
“他一定会去的,他就是死了,他的鬼魂也会去,我知道,他的鬼魂也一定会到烟雨楼去,将那万恶的萧无杀死!”
孙敏全身一凛,脱口道:
“萧无!”
她手掌紧紧握了起来,温柔慈祥的眼波,突地满现怨毒之色。
她缓缓站了起来,缓缓望向锺静,这满含怨毒的目光,像是一柄利刃,笔直地戳进锺静的心房里。
他只觉一阵澈骨的寒意,霎眼之间,便已布满他的全身。
于是他垂下目光,一字一字地说道:
“不错!家师正是天争教主萧无。”
每说一字,他只感觉到那冰冷怨毒的目光,便像是又在他心房中戳了一刀。他开始知道这一双母女,必定也和自己的师傅有着仇恨,而且是非常深刻的仇恨!
他痛苦地在心里呼喊:
“人生为什么那么残酷?为什么偏偏会让我遇着了她?”
孙敏的目光,像是要看穿这少年的心底深处似的,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他却动也不动。夕阳的影子淡了,漫天晚霞,也由绚烂归于平淡,沈重的暮色,悄悄地滑进了山林,爬上他的面颊,苍白的面色,在黑暗中更见苍白,灰黯的目光,在黑暗中自也更加灰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孙敏突地长叹一声,缓缓道: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任何一个人的事,都和其他的人无关,你虽然是萧无的弟子,但一切却和你没有关系,你……你快走吧!”
锺静微微迟疑一下,终于长叹一声,道:
“上代恩仇,不涉下代,夫人之心胸,当真是小鄙生平仅见,无论家师与夫人恩仇如何了结,也无论小鄙身在何方,小鄙永远会以心香一瓣,遥祝夫人健钡。吕大侠之不幸,小鄙亦是悲憾良深,吕大侠在天之灵,想必能深知小鄙心意,只恨小鄙今生已……”
语声未了,突地长叹一声,躬身一揖,转身而去,仅存一线的残霞,将他的身影长长的印在地上,就像是他心里的悲哀一样沈重!
孙敏的目光,跟随着这颀长的身影,她心里突地加了一份新起的悲哀,而她深知这份悲哀并非为了自己,亦非为了别人,却是为了这已被命运的长线紧缚住不能动弹的少年。
回过头,她发觉凌琳带泪的眼睛,也望在这少年沈重的背影上。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她有一种将这少年自邪恶之中拯救出来的必要,对于生命,她一直了解得最深刻,为了她的爱女,也为了复仇,她没有被悲哀葬送,反而坚强地活到现在。
而现在,她又发觉,生命的意义虽有许多,但创造宇宙间继起的生命,却是这许多意义中最最重要的一个!
“对人类来说,拯救一个善良的灵魂,一定要比诛杀一个邪恶的生命还要意义重大的多!”
她喃喃地低语着,突地抬头喊道:
“你——回来!”
锺静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面色依然是沈静的,因为没有人能从他面上看出他心里的喜悦。
他愣了半晌,确定了这句话的确是对自己说的,于是便走回孙敏的身前,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沈默有时也有会和询问一样。
孙敏目光一转,沈声问道:
“你跟着萧无有多久了?”
锺静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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