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大漠之上,最为隆重丰富皇宫的盛宴,龟兹王剖开鸡腹,以银刀挑出个已被油脂浸透了鸡蛋,捋须大笑道:"此蛋最是吉祥,从来都只有贵客才得到的,今日婚典吉期,更非同常,吃了这吉祥蛋的贵客,非但大吉大利,而且下次做新郎的就必定是他。"楚留香正觉有趣,谁知龟兹王已大步走到他面前,将这吉祥之蛋挑在他的盘子里,举手吉呼道"大家还不向今日最尊贵的贵客敬上一杯。"四下欢声骤起,掌声如雷,楚留香刚含笑的取起了蛋,忽然发现龟兹王掌中银刀的刀尖在灯光下竟有些发黑。
他暗中吃了一惊,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别人都以为他将蛋吃下了肚,其实蛋已到了他袖子里。
只听姬冰雁轻叹着道:"天下的事当真奇妙得很,小胡居然真的做了一国之驸马,你想得到麽?"楚留香笑道:"这匹野马总算上了笼头,我们真该为他高兴才是,只不过……今夜你我要分外留神,千万不能喝醉了。"姬冰雁忽然一笑道:"你瞧这是什麽?"
他悄悄将一张纸团塞入了楚留香手心,纸上满是油腻,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上面竟赫然写着:"今日既是你女儿的佳期,且将你的头颅再留寄一日,明日黄昏时,当再来取,盼你妥为保存,勿令我失望。"楚留香又不觉瞧得怔住了."姬冰雁淡淡笑道:"这人的文词虽不如你通顺文雅,但口气倒当真和你有些相似,只不过他要的竟是别人的头颅,简直比你还狠得多。"楚留香沉声道:"这纸条你从那里拿来的?"
姬冰雁道:"就插在那烤骆驼上,方才我走出去,碰巧瞧见,就半路摸了下来。"也说得虽轻描淡写,但若非心细如发,早已事事留意,又怎会在这麽乱的场面中留意到这种小事,偌大的烤骆驼上,插着这麽小一张纸条子,又岂是"碰巧"便能瞧见的?楚留香苦笑道:"幸仔被你瞧见,若到了这位王爷的手里,他只怕立刻又要吓得晕过去了,岂非大是扫兴。"姬冰雁冷冷道:"小胡难得成一次亲,你我若不能让他开开心心的进洞房,真不如买根绳自己吊死算了。"楚留香沉声道:"此人纵然不来,今日的凶险还是必有不少,你我也莫将事情看得太轻易了,别人送来的酒菜,更千万不可进口。"姬冰雁目光炯炯,瞪了他半晌,忽然皱眉道:"那吉祥蛋中莫非有毒?"楚留香还未说话,已有七八个人过来敬酒了。
姬冰雁沉声道:"我还是在外面守着,你能脱身时就出来会我。"他滴酒未沾,便匆匆走了出去,胡铁花却已喝得脸红脖子粗了。他能交到楚留香和姬冰雁这样的朋友,他福气实在不错,一人若是有了他这样的好福气,无论什麽时侯,多喝几杯都没关系。
夜色渐重,烤肉美酒的味道虽香,人们的欢笑声虽然热闹,但还是冲不淡大漠夜来时的肃杀之意。
姬冰雁身上裹着条毯子,坐在水池旁的树影下,望着满天星群惭惭繁密,又渐渐稀落。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坐着,像是一直可以坐到天地的未日,他这人就像是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厌倦的。
突然一只酒瓶抛过来,眼见就要打中也的头,他像是根本没有动,酒瓶却已到了他手里。
楚留香已走过来,仰视着苍穹,叹道:"这里真冷得邪气……"他忽然发觉姬冰雁头发上已结了冰屑,皱眉又道:"你既喝酒又不站起来走动走动,就这样坐着,不怕被冷死。"姬冰雁淡淡一笑,道:"冷不死我的。"
他终於还是拔开瓶塞,喝了口酒,缓缓接着道:"我只有在这里坐着不动,才能瞧得清有没有外人过来,我若是四下乱走,就顾不周全了。"楚留香瞧着他叹了口气,道:"普天之下,又有谁能瞧得出你也会为朋友挨饿受冻?"姬冰雁沉下脸,冷冷道:"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别人对我如何看法,与我又有何关系?"楚留香笑了笑,不说话了,他知道姬冰雁板起脸的时候,你无论对他说什麽,都难免要碰钉子。
过了半晌,姬冰雁却又道:"小胡呢?"
楚留香道:"进洞房了。"
姬冰雁道:"抬进去的?"
楚留香笑道:"活像只烤骆驼一样,只差没在肚子里塞只羊。"姬冰雁也不觉笑了,喃喃道:"随时能醉得人事不知的人,倒也有些福气。"楚留香接过酒瓶喝了一口,道:"外面可有动静?"姬冰雁道:"留条子的人只怕早已走了——这人能在大庭广众之间,把纸条插上烤骆驼,本事真不小,连我都想会会他了。"楚留香笑道:"你什麽时候也会动意气了?这倒难得。"姬冰雁抬起眼道:"你以为我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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