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野见状，也顺势跳下栏杆。
他将左手背到身后，弯身屈膝的同时，右手在空中划出两个漂亮的圈，最终掌心朝上地落在许轻漾身前。
这副虔诚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动。
但许轻漾领略过太多好看的皮囊，他像绵绵的白雪，又像巍峨的高山，这种时候还能八风不动地调笑人：“你会跳华尔兹的女步吗？就这样来邀请我。”
季星野懵了一瞬，无措地眨着眼睛抬头，定定地望着眼前人，明显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我……”
可下一秒，许轻漾还是笑着伸手，搭上了季星野的掌心。
他的脸上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幸好我小时候学过女步。”
说着，许轻漾也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他走近季星野，腰板自然挺直，身姿优雅而有风度，但却没有做出与舞蹈对应的动作：“不过现在人太多了，我们跳舞的照片要是被人传到网上，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吧。”
许轻漾心中对今天与田瑞的会谈还有诸多疑问，所以他轻轻晃了两下季星野的手，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
徒留季星野一个人在年长者无缝切换的亲密与疏离之间缓神。
等放映结束，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大马路上什么车都没有，只有一群从广场里涌出来的年轻人。
这是群体性的浪漫时刻。
他们逃离庸俗的日常，聚到这片理想之地，与志同道合的陌生人惺惺相惜，建立短暂而热烈的情感共鸣。
在被夜幕笼罩的时刻，有人只是用吉他弹起伴奏，就有人敢跟着音乐飞奔起来，放声大唱“是的我看见到处是阳光，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千禧年初的歌，充满天然的生命力。
许轻漾和季星野慢悠悠地走着，几乎被落在了人群的最末端。
队伍前列的热烈与飞扬，到了他们这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许轻漾盯着人群中心弹吉他的女生，问季星野：“你有什么擅长的乐器吗？”
千帧影视会根据每个演员的喜好，免费给他们报兴趣班。
一是能作为卖点提升演员竞争力，方便剧组宣传营销；二是省得一群人有钱有闲之后心思野了，跑去私联约炮等等。
季星野想了想：“虽然我没有系统性地学过什么乐器，但我在当群演的时候，接过不少手替的活，有配合剧本需要学过几首吉他、钢琴、古筝、笛子的曲子。”
许轻漾多看了他一眼，顺势道：“说说你当群演期间的事吧。”
“……啊？”季星野迟疑，“可我感觉都很无聊，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听。”许轻漾耐着性子道。
季星野眼神闪烁，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群演通常前一天晚上七点抢戏，第二天凌晨两三点出工，之后的十几个小时，就都在等待中度过了……”
“等着领服装道具、等着化妆、等着灯光摄影调设备、等着导演安排现场，这之后差不多还要再等上五个多小时，才能看见主演们被助理簇拥着，从保姆车里走出来。”
“群演的一套衣服，要几个剧组轮流穿，上面都是发馊的汗味，特别难闻。”季星野说，“我呢，当时又不能露脸，最开始只能演伤兵和尸体，用绷带裹满整张脸，远看跟木乃伊一样夸张。”
季星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那时的我见了您，自己都觉得惭愧，恨不得直接绕道走。”
许轻漾又想起当年去横店找连瑾签订合约时，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真的见过我吗？”许轻漾偏头问身边的人。
季星野一顿，点头：“见过一次。”
许轻漾眼睫微颤，意识到对方先前提及的“您曾经帮过我”的时间点，可能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早。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吧。”许轻漾平静地注视着季星野——
“你跟田瑞之前认识吗？”
霎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季星野脱口而出，脸上诧异的神色不似作假。
许轻漾嘴唇微抿，没有回答。
上午洽谈合作时，他注意到田瑞每说完一句话，都会下意识看向季星野。
对方给许轻漾的感觉，与其说是对某位符合品牌调性的艺人青睐有加……
实际更像小心翼翼的下属，在确认自己领导的态度。
但这个联想太荒谬，许轻漾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说出口。
他思忖片刻，只道：“季星野，你要想清楚骗我的代价。”
第16章
季星野沉默了。
半晌，他低声缓缓道：“可是，您不是已经选择推举连瑾当代言人了吗。”
许轻漾神色茫然，没明白季星野接话的逻辑。
季星野深吸一口气，指尖蜷缩，声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了：“我的意思是，我又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明明您已经选了连瑾。”
许轻漾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你对我的决策有意见？”
“……没有。”季星野一下便没了气势，闷声道，“您的决策很中肯，连瑾的各方面商业条件都比我好。”
许轻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所以你只是在不服气。”
季星野被噎了一下。
“是想向我撒娇吗？”许轻漾问。
季星野愣了下：“我没有！”
许轻漾笑了。
他抬手揉了揉季星野的脑袋：“不用急，该有的代言，我以后也会给你的。”
两天后，许轻漾看完所有感兴趣的入围影片，连Most电影节闭幕式的红毯活动都没参加，直接跟公司的员工们，一起飞回了北淮市。
落地后，员工们打车各回各家休息，许轻漾还候在停车场等人。
“哔哔——”
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响起。
许轻漾抬头，一辆银色的奔驰迈凯伦停在他面前。
司机降下主驾驶车窗，手肘搭在窗沿上：“上车吧，我的好弟弟。”
许轻漾蹙眉，没有动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安排了家里的司机来接自己。
“我也不想啊，老头子让我来的。”许南峰耸了耸肩，“今天是妈妈生日，他说刚好借这个机会，促进促进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许轻漾没忍住叹气，父亲这句话说出口，兄弟两个人听了都想发笑。
但许轻漾还是认命地把行李放进前备箱，坐进了迈凯伦的副驾驶。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向后略去，车内两个人一路无言。
许轻漾手机震动。
季星野发来消息报平安，说他跟小陈已经顺利回到剧组。
许轻漾没回复，瞥了眼身边的哥哥，索性直接熄灭屏幕，开始闭眼假寐。
每个富家都有流传在外的辛秘。
而许家流言的核心，便是许轻漾的身世之谜——其中，又属推测他是小三之子的结论最多。
毕竟许轻漾儿时不在许家长大，许父又是出了名的偏爱许南峰……
但真相总是无趣的。因为许轻漾确实是许父许母如假包换的亲生子。
只不过，相比在父母的期待与爱意中诞生的许南峰，晚他三年出生的许轻漾，是一个所有人应对不及的意外。
那个时候，国家正执行计划生育，许父还没出来创业，夫妻两人都是国企员工，超生是要丢工作的。
许父主张把孩子打掉，但妻子又哭又闹，说什么不肯。
最后，许耀如妥协了。夫妻二人花钱找关系，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
可工作还是要保全的。
所以，他们在权衡之下，将孩子送给了当时刚丧女的亲戚。
一直到许轻漾十三岁，许父创业有了起色，国家政策放松，中途又发生了一些变故，夫妻二人才将孩子过继回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