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见昨天(19)

2025-09-16 评论

  把方与宣安顿好,他脱了衣服去洗澡。只是简单冲一遍水,他却在浴室里站了将近十五分钟,浴巾把头发擦成一团糟,他站在朦胧的水汽中,不知道落脚点该在哪里。

  推拉门滑开,他才看到方与宣又醒了,正盘腿坐在床上喝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闻声望过来,又很快收回去。

  “我走了。”丛风说,“一会儿我叫代驾,明天得麻烦你自己打车了。”

  方与宣摆了摆手。

  丛风走到门口,又说:“要不我把车留这儿。”

  “走你的。”方与宣说完,笑了下,“有这么不想去吗,都拖半个小时了。”

  要是从前,丛风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可刚刚的热水澡冲得他整个人都疲惫得很,便靠着门停下,回头看他:“不太想去。我可以喊代驾先把你送回家,再过去也不迟。走吗?”

  方与宣把水杯放回床头柜,漫不经心道:“不走。我在这里呆到明晚,你结束了以后要是没地方可去,可以回来找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房间空调调低,抬起胳膊按墙面上的控制面板,面板上显示的数字在暗光下看不太清,他皱眉凑近一些,眼神很专注,上衣扣子解开了大半,随着动作露出大片皮肤。

  他看什么都是这样专注,慢条斯理的,带着颇有攻击力的尖锐,看物的时候是,看人的时候也是。

  丛风转开脸,没问为什么,只说知道了。

  丛老爷子在凌晨三点四十离世,他昨晚便情况急转直下,一双儿女守在床边,丛迪零点后赶到,赶上老爷子回光返照,拉着几人说了些话,去时很安详。

  消息通知给丛风二人和几个叔姑后,没有十分钟便发了讣告,可见老爷子临走前惦念的也只有自己的亲儿孙,至于其他,亲情不深厚,最后那小半个月的相处,已经能弥补他弥留之际莫名而起的亏欠。

  丛家的家庭内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老爷子的遗嘱简单公平,在去世前就公证过,此时医院里聚着十来个人,正井然有序地置办后事。

  丛风到时,天边泛起鱼肚白,站在最外面的堂叔留意到他,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虽然不是亲生,但到底是老爷子的长子抚养长大,丛风一路往里面进去,途径的亲戚纷纷侧目,最前面是哭得伤心的丛迪,郑宇站在偏一些的地方,盯着地缝发呆。

  丛父不在场,应该在和医院办手续,丛母看丛风过来,只是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忙碌到下午,终于得空抽身,处理家庭内部人际关系远比处理工作更疲乏,又一整夜没睡觉,丛风把车子开出去不到一百米就折回来。

  他连余光都照顾不到,这种状态是硬撑着疲劳驾驶,没有必要。

  从前通宵办案也没有这么累,经侦遇到的案子大都难以明确界定管辖,出差跨省办案是常有的事,连轴转奔波几周都能扛下来,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也许是临出门前那场热水澡的余温始终没散,托举着他有所依靠,他一坐上出租车,闭上眼就睡着了。

  连续几周的糟糕睡眠在今天终于得到终结,卡帧一般不断闪回的混乱梦境,倏然间连成流畅的画面。

  他没有再如往常一般惊醒,而是随着画面的深入,走进了那段恍如隔世的长梦。

  他梦见了方与宣。

  面色苍白,缠绵病榻的方与宣。

 

 

第15章 你指定谈不上恋爱

  四角水榭,方与宣背对着他靠在坐凳栏杆上。

  凛冽寒风呼啸着卷起飞雪,大氅被吹得敞开一些,露出瘦弱单薄的肩背,丛风死死盯着他,不知道这是哪里、自己是谁,整片天地只剩下这道孤零零的背影。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实体,只是一抹游离在世间的意识,被包裹在真空的另一个维度里,方与宣的身影是触不可及的遥远。

  水榭里的人动了一下,用手指扯高衣领,重新裹好披风,一张脸都藏在毛绒里,耳朵被风吹得通红。

  丛风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笃定,他确认眼前的人正是方与宣,却又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方与宣。

  面前的人形销骨立,眼睛空洞地望着小湖,湖面结了层薄冰,雪沫堆在冰面上,被风吹得左右四散。那张脸没什么血色,苍白一片,只有鼻尖和眼眶是淡红色,显出几分叫人珍惜的可怜。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与宣回过神,那分可怜便如错觉般转瞬即逝,他转头看去,声音凉丝丝的:“我看会儿鱼也不行吗?”

  “公子,今儿风太大了,吹久了要头疼的。这湖里的鱼在冰底下,瞧着不痛快,屋里有缸,你去瞧那里的。”迎上来的看起来是个侍卫,人高马大,腰间佩剑,声音中气十足,此时却刻意放缓了语速,像是怕讲得太大声,把雪花吓着了。

  方与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丛风站在侍卫身侧,看清了方与宣眼底的情绪,古井无波,落满了枯败的秋叶,了无生气。

  “公子。”侍卫又叫了他一声。

  方与宣起身离开方亭,顺着连廊慢慢走着:“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半个时辰前。”侍卫跟在他身后,“我随太医来的,方才在帮他们煎药。”

  方与宣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不用做这些,何必呢,吕统领。”

  “……我得照顾好你,这是将军最后交代给我的。”

  方与宣却敛了笑,沉默地推开门,只留下一句话:“他出征四个月,一封家书都没寄给我,死了却又要说这些,叫我生也不痛快,死也不痛快。”

  “别说这样的话,什么死不死的。你把药吃了,就能好了。”

  丛风站在不远处,目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忽觉啸鸣的风声都模糊,渐渐连成有节奏的鼓噪,频率极快,扑通扑通,声音渐大,淹没了眼前的鹅毛大雪,震得耳膜生疼。

  扑通,扑通。

  ——“到了,醒醒,兄弟。”

  丛风猛地睁开眼,心脏横冲直撞,跳得他胸口发酸,脉搏突突,浑身血液被泵压着快速流动,从头顶到脚趾,他恍然里理解了心惊肉跳这个成语的字面含义。

  他的面色太难看,司机转头瞧了一眼:“没事儿吧?”

  丛风转着眼珠看窗外,属于此世的记忆这才洪水般倒回来,他刚刚随丛父处理完老爷子的后事,忙碌一天累得走不动路,他决定打车回水浴会所,方与宣在这里给他留了门。

  喷泉雕塑哗啦啦涌出几股水柱,向四面八方倾泻而下,他走进大堂,重新刷了钱。四层挑高大堂的顶部是玻璃穹顶,从一侧回廊转入内部,两侧是冷淡金属色调的墙壁,两侧内嵌式的展柜摆着各式各样的酒瓶,绿植立在墙角,静默地迎接客人。

  丛风婉拒了服务生领路,独自搭电梯上楼,在自助餐厅里找到了方与宣。

  这个时间的自助餐厅上了下午茶,一侧是鲜美的海鲜,一侧是香甜的糕点,方与宣坐在角落里,正在剥一只蓝蟹。

  丛风远远看着,方与宣的身材很匀称,没有像梦里那样瘦成皮包骨,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对付蟹壳时会露出生动的恼火表情。

  他径直走过去,没打招呼直接拉开方与宣对面的椅子坐下。

  “办完了?”方与宣看清是他,倒也没太意外,他把蟹肉送进嘴里,“吃饭没?”

  丛风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见他兴致不高,方与宣喝了口汤,问:“怎么,碰上事了?”

  “没。”丛风端起水杯润润喉咙,“现在下午三点半,你这是午饭还是晚饭?”

  “午饭。”方与宣拆好一条螃蟹腿,又拿起另一条,“我中午才醒,刚去按了按腰。最近腰椎坐久了连着整个后背都疼。”

  丛风看着他的手,始终没把目光挪到他脸上,半晌才站起来:“我去拿点吃的。”

  餐厅的桌子都是方形木桌,正中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束花,方与宣的桌上是普通的粉蔷薇,他们对坐着吃饭,这幅画面仿佛已经重演过无数次,带着某种稀松平常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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