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见昨天(25)

2025-09-16 评论

  其中一个被折腾得没脾气:“打电话喊个人明天来配合调查,娘的神了,死活认定我是诈骗的,说我手机号不是110,是外地的号,要报警抓我。”

  “然后他真报了。”旁边的人边啃汉堡边吭哧吭哧笑,“刚派出所找丛队核实信息了。”

  丛风坐在最边上,他胳膊打石膏,没人敢挨他旁边,生怕给磕着碰着。

  原本单位批给他假期,结果还是倔驴一样跟来,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再跟进一步,等邑门对接走上正轨后再回去。

  此时他脸上满是疲惫,把眼镜摘下来丢到桌上,揉着眉心没有说话。

  熬了一宿,任谁也有点撑不住,梁复把可乐摆了一排,站在玄关处几口吃完一个汉堡,又拿了第二个。

  有人吐槽:“这边路太窄了,一下雨外面就堵车。我看明后都是暴雨。”

  梁复说:“不错了,起码在城里,刑侦今天进村了,土路更难走,那山里晚上黢黑一片,我都怕他们走着走着自己找着墓了。”

  一群人笑起来,又聊了几句,断断续续聊回案子上。

  丛风始终没有讲话,他这两天状态很差,虽然没耽误工作,但肉眼可见的脾气变烂,白天跟邑门本地公安说话时,脸色臭得吓人,幸亏他手上石膏的存在感太强,都以为他是被伤情影响,也没太放心上。

  只有和他同房间的梁复知道,丛风自从来了这里就没睡过好觉。

  第一晚时,他们在办案中心加班到凌晨三点,干脆睡在局里,梁复有点认床睡不着,起夜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团黑影,吓得他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枕头底下摸了把折叠刀出来,啪一声房间灯光亮起,是丛风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梁复差点没抽过去,问他不睡觉干嘛坐着,丛风说做噩梦了。

  梁复让他睡不着就躺着,别坐着。

  第二晚丛风老老实实躺着了,梁复出去吃夜宵,回来得有点晚,蹑手蹑脚做贼一样轻,结果丛风又啪一声打开灯,晃得人两眼昏花。

  那张臭脸再次出现在眼前,梁复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问:“你怎么不开灯?”

  丛风说:“我刚醒。”

  “手疼?是不是发炎了。”梁复第一反应是看他的手。

  丛风说:“做噩梦。”

  梁复这回是真无语了,他一边脱制服一边说:“是不是那天出警的事留下心理阴影了啊,当时是真意外,唉,也怪我,我都看见他裤兜里的东西了,但他在那个夹角里,你离他太近了,我根本来不及……”

  “跟那个没关系。”丛风打断他,“赶紧他妈睡,我为了你都没敢坐起来。”

  梁复被他气笑了:“卧槽,你不开灯躺着也挺吓人的好吗队长。”

  丛风懒得搭理他,手背搭在眼睛上,脑子里转着梦里的画面。

  当真称得上噩梦,他在梦里亲眼看到方与宣缠绵病榻,日日咯血。

  这还不算完,他还梦到几个战场厮杀的场景,黄沙漫天,手起刀落就是人头。

  梁复没回来的时候,他去厕所里吐了两场。

  长刀劈到颈子上,阻力牵扯着虎口,要手腕、小臂与肩膀同时发力,切破皮肉,斩过骨头,断筋断脉。

  血液喷薄而出,溅在刀上、马上、他的脸上,温热鲜红,歪在一旁的头颅与脖子仅一层皮肉相连,大量血液狂涌而出,断口像泄洪的水闸。

  躯体在倒下时,眼皮还会眨动,嘴唇无意识张合,最后一口呼吸终结于半,噗呲噗呲留下几串气音。

  他亲手杀了数不清的人,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庞,他手中的刀重重劈砍,长枪刺穿盔甲、刺断肋骨,直破心脏,那瞬间对方的心跳仿佛顺着枪身传来,在他的掌心里鼓鼓跳动。

  战马踩着尸山血海,他知道自己是所向披靡的,身后的大军跟随他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喊杀声震天响。

  一将功成万骨枯,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远处的夕阳与战场融作同一片血海,身后的箭矢如雨,破风射出,一切残忍到有几分诡异的瑰丽。

  丛风心中的震颤与梦中的激烈情绪混杂在一起,醒来时生出痛苦的割裂,梦里的自己是大军的主心骨,他战无不胜,一往无前,战场是他的天下。

  可现实的他没见过他杀场景下濒临死亡的人。

  体温是真实的,刀下亡魂的惊惧是真实的,挥动刀枪时的手感也是真实的。横切面的脂肪、肌肉组织、血管、骨髓都历历在目,无法忘记。

  他亲手杀了很多人。

  昨天没吃什么东西,趴在马桶边吐的都是酸水,胃里搅得天翻地覆,生理性恶心完全无法压制。

  他吐得头昏脑胀,在洗手池漱了口,却连一口水也咽不下去,他无法做到吞咽的动作,任何食道的蠕动都会掀起一阵反胃。

  神经在抽动,丛风毫不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心理都出现了问题,他很难立刻接受那些场面,太突然了,他需要时间调整。

  吐完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没力气开灯,把自己砸回床上,缓了片刻,梁复便加班回来了。

  两人聊了几句,丛风才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拉回了现实世界,三魂七魄复位。

  连续做了近一礼拜的梦,其中除了今天,全是病怏怏的方与宣。

  丛风之前没觉得有太大不妥,无非是方与宣频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梦到也无可厚非。

  可今天的梦昭示着一个可怕的结论,这未必是他臆想出的虚假梦境。

  如果让他幻想,上阵杀敌的场面该是自己坐镇后方,听着营帐外厮杀,自己对着沙盘运筹帷幄。

  而不是这样挥着刀砍人脑袋。

  一旦将梦境定义为曾发生过的真实事件,那就要重新评估情况了。

  梦境是倒叙,方与宣病重时,他已经马革裹尸,不在人世,这些对战场的回忆更像是故障的闪回,只有碎片化的画面,像是过往的摘要。

  但这不算头等大事,最重要的是,从对话中他得知,自己和那位病入膏肓的方与宣,关系似乎很是暧昧。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梁复的床上传来熟睡后沉重的呼吸声,他拿出手机,给方与宣发了条消息。

  -你最近有没有做过体检?

  发完才顾得上看表,凌晨四点,鸡都快醒了。

  他这样想着,窗外不知谁家的鸡叫了起来。

  下一秒,比鸡已经起床了更令人震撼的事情出现了,方与宣居然回了他的消息。

  -你怎么没睡?

  丛风盯着这行字,又确认了发消息的人,一时难以相信。

  方与宣又问:加班?

  丛风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到楼梯间里,给方与宣拨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只是接起来后没有说话,两人一时间都有些莫名,谁也没想出来该说点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主动打的,丛风“喂”了一句,嗓子哑得令人心惊,像不会拉二胡的人硬拉了一下。

  方与宣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丛风轻咳:“没事。”

  还是很哑,胃酸把嗓子灼得火辣辣疼,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刚刚和梁复讲话时还好好的,兴许是一直没有喝水,现在涩得不成样子。

  “怎么突然问体检的事,你还在加班?”

  “没加了。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

  方与宣说:“我睡了,这不是刚起,准备上班了。”

  丛风沉默了一下:“现在四点。”

  “你也知道现在才四点?有什么事白天再说,你那个手,大夫说了要多睡觉。”

  丛风觉得他在顾左右而言他,但确实是自己理亏,只能认下:“抱歉。”

  “别跟我这么客气,不太适应。你们是不是进山了?我看邑门都是村落。”

  “在县城里,还行。”

  方与宣说:“那还可以。住哪里?系统内提供住宿还是自己住酒店啊。”

  丛风靠在墙上,看着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出神。听方与宣说话令人心安,自醒来后一直惴惴的心终于定住:“酒店,有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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