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见昨天(74)

2025-09-16 评论

  在主人家府邸里四处乱逛并不礼貌,但他一贯作风不羁,走到哪都气焰嚣张,也没人同他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丛风翻上屋顶,踩着瓦片,低头看堂前众人宴饮,欢声笑语,没几声是发自真心的,各个心眼像筛子。

  他瞧了好半天,却没瞧见生辰宴的主人公,一转头,才发现方与宣一个人靠在后院树底下,面色不善地抬眼盯着他看。

  丛风对他扬扬下巴,就算是打过招呼。

  方与宣冷冷道:“方公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但也不至于踩着房梁子蹬上脸吧。”

  “我踩你房梁子,又没踩你酒桌子,忍忍吧,谁叫那请柬递给我了呢。”

  方与宣看不上他这副混不吝做派,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丛风翘着二郎腿,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好料子,这身儿衣裳够精贵,怎的不去厅堂里走一圈?”

  方与宣懒得理他,转身离开,丛风位置高看得广,只见他径直回了厢房,没去宴席上凑热闹。

  他猜方与宣一定在想,下次说什么也得拦着不往安远侯府递请柬。方与宣也的确这样想的。只可惜没有下次了,第二年的这天,他们已经被迫坐到一桌,成了将军府的二位主人,来往宾客不断,他们得肩并肩一起笑脸相迎。

  夜里终于送走客人,二人在院子里清点贺礼,单子列了好几页,谁送了什么都要记录在册,以方便日后人情往来。

  记完礼单,又对着花名册一通指点,哪位如今已收入麾下,哪位仍是摇摆不定,哪位明里是纯臣,背地早已投入二皇子名下,等着清点一番结束,已经疲惫不堪,靠在院子的竹椅上,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一天里难得的宁静,丛风给二人斟上两杯酒,端上几块糕点,真正的生辰宴在月光下开席。

  春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鸟鸣声一二,时间都静止了。

  方与宣一边吃方糕一边指着礼单:“安远侯府赠名家琴谱一册,重莲绫十匹,玉佩一枚,哪呢,我怎的没瞧见?”

  丛风两条腿搭在桌上,懒洋洋道:“玉佩没雕完,琴谱一会儿给你,布料还在路上了,阆州路远,约莫两日后能到。”

  “名家琴谱,哪位名家?”

  丛风笑了起来,他喝得有些醉了,望着天上的月亮,讲起话来天马行空:“本将军亲自谱的。”

  十二月底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不大,粉末一样的雪点在天空上摇摆,落到地上时已融化,第二日起床时,地上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给屋顶盖了一层夏凉被,风一吹便飘散起来。

  方与宣起床后坐在窗前看了好半天雪,挨着窗户太近,看久又冷,他随手扯件衣服披上继续看。

  风雪都是一样的风雪,从天而降,不在意这片凡世里的喜悲,无忧无虑地创造出同一片景色,是干净清亮还是寒冷刺骨全随心境。

  厨房里冒出煎鸡蛋滋滋声,方与宣拢了拢衣服,觉得今年的雪没有梦里那么冷,或许以后都不会再遇到那样难捱的雪夜了。

  丛风没有把大白馒头捏成兔子的雅致,馒头切片,抹一层麻酱,撒一层糖,最简单的吃法,丛风小时候常这样吃,那时候能吃到这个都是院里有好事,算是改善伙食。

  福利院中的小孩子多,从前管理也没有现在这样有序,他得出来帮忙管理,午餐晚餐帮不方便活动的孩子打饭,吃完还要帮忙洗碗,分完只能等到一小块馒头屁股,好久后老师们才留意到,便特意把中间最厚实的一片留给他。

  方与宣拿了一片,坐在旁边围观丛风倒牛奶,问:“照顾小孩子辛苦还是在边关辛苦?”

  丛风说:“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方与宣笑道:“这么苦呢。”

  今天按照习惯陪丛风回趟福利院,临近跨年,街上升腾起喜气洋洋的年味,院里也挂上红色装饰,院长在一楼大厅布置公告栏,见到丛风带了朋友来,惊讶之余更多些探究。

  刚闲聊几句,庄康泽闻声而来,见到院长和丛风时顿住,轮椅停在几步远的地方,来也不是走也不是。

  “小庄。”院长朝他招招手,庄康泽便靠近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们打招呼。

  丛风看他会儿,忽然问:“今天没去学校?”

  “嗯?”庄康泽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他,一紧张就脸红的毛病又来了,整张脸涨得像番茄,“今天周末,我回来帮老师们给弟弟妹妹辅导功课。”

  说完他有些不可思议:“你认识我啊哥?”

  丛风不置可否,倒是方与宣替他答:“他认识你们每一个。”

  庄康泽惊讶地咧开嘴。

  方与宣瞧他的样子好笑,说:“不是跟你说过了,看见他可以逗一逗,他又不跟你们生气。”

  庄康泽把嘴闭上了,眼珠飞快地滚来滚去,看会儿丛风,看会儿院长,看会儿方与宣。

  最后他点点头,迷迷糊糊还加上了丛风的微信。

  丛风对此十分嫌弃,从前他的列表里除了微信运动就是微信支付,中间夹着方与宣。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不少人,一个爱脸红的小弟,一个天天在朋友圈发古董视频的大爷,一个拉扎尔。

  在外闲逛一圈,他们与订好的蛋糕一起到家,拎起蛋糕盒进屋,二人却在厨房门口僵持住了。

  还没做好晚饭,蛋糕得放进冰箱里,方与宣想进厨房,丛风却挡在面前不让他过去,只一门心思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方与宣怎么可能让他如愿,自己的生日礼物就放在冰箱中,叫丛风提前看见了还了得。

  他把蛋糕盒背到身后,丛风却压根没有读懂他的暗示一般,铁了心不让他进。

  二人进行一段激烈的贴面舞,最终还是方与宣先妥协,他长叹一声,把盒子递给他:“你去吧。”

  丛风似也松一口气,在对方的注视下打开冰箱,目不斜视地将蛋糕放进去,又心无旁骛地合上冰箱门。

  方与宣没料到他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礼物,正想开口询问,丛风已经说一不二地推着他去客厅,强行转换阵地。

  对方有欲盖弥彰之嫌,方与宣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了,但这也不重要,他今天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你之前答应的话还算数吧?”

  丛风把他按到沙发前坐下,闻言愣了下:“什么?”

  “遗书啊,还有半句话没讲给我。”方与宣说。

  丛风皱眉道:“你没看我给你写的那些回信?”

  “没……”方与宣意识到什么,立刻要站起来,“你不会已经写给我了吧?那些信我没敢看,还放在盒子里。”

  他说着就要去卧室翻盒子,被按着肩膀坐回去。丛风绕到沙发后面,弯腰环住他,偏头吻一吻耳朵:“是写信里了。还有你临走前最后那封没烧掉的信,我也看见了。你恨我为什么喜欢你,让我还不如从始至终都无情。”

  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临门一脚,方与宣却忽然不敢听了,他脑海中空荡荡,之前的千万猜想此时都不见踪影。

  “你不看回信,那我现在讲给你听。我说,与其怨恨我,不如怨恨你自己,我喜欢的是你,按理说本应该你对我的喜欢负全责。满城上下百来户世家子弟,另加上出入将军府的大官小吏,没一个我看得上的,只有你值我正眼一瞧,不能怪我心高气傲,得怪我们冤家路窄。”

  方与宣说:“你讲的哪门子理?”

  丛风笑了,他低低道:“我的理就是天理。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我讲不出个时间地点事件,我只问你,如果遇到自家长辈大摆生辰宴,有人偏要不给面子闭门不出,有人非得上房梁揭瓦片,你说天理该不该让这二位狭路相逢?要么讨厌要么喜欢,总得挑一样吧。”

  ◇

 

 

第57章 此恨无尽

  方与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被这番话砸得心神震荡,许久后才堪堪回神,问:“你现在说得倒是很好听,怎么当初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可没见着棺材。”丛风轻笑一声,复又低下嗓音,轻道,“我想跟你坦白的,就是拉不下脸而已,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走了以后,你把花园树下的桃花酿挖出来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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