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回到宿舍。
陈嘉已经换下衣服,拉起行李,要走了。他坐在床上看陈嘉离开,还有些不实感。理应是他离开才对。
他现在应该拉起行李箱,走出门外,打车也好走路也罢,去吃一碗素菜煲,然后走到林道上,隔着两百米就能看见自己白色的公寓。
他该低头,在路上提早拿钥匙开公寓门。那里没有车,他不会被撞飞。
他突然抿嘴。
张可见他情绪一直不太好,特意过来观察他。他是唯一一个替尺绫的晋级而担心的人。可当张可问他的时候,尺绫又默不作声了。
石穆从陈嘉的床位翻出一些遗产,他拿起,是半盒魔芋丝。
石穆问尺绫:“你吃吗?”
尺绫这回开口:“这什么。”
下一秒,他说:“我吃。”
他接过一包,打开,吸溜起来。张可看他吃得悲痛欲绝,十分心痛。
尺绫被辣到了,咳嗽两声,石穆也撕开一包,边收拾东西边嘬起来。
是有点辣,对嗓子不太好。陈嘉吃这个嗓子居然没哑,石穆想。他吃完一包,又打开一包,动作行云流水。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在走廊上敲着宿舍门。三人在宿舍内往外望,只见工作人员到黎修宿舍,说:“黎修,明天下去你要去拍《发光学院》。”
张可听着,若有所思点点头:“队长去拍两次了。”
尺绫问:“发光学院是什么?”
张可挥手,哎呀道:“你不用管,我们都没份,出道的人才能拍。”
《发光学院》是《光芒万丈》的衍生节目,目的是放更多物料,捧更高皇族。一般人还进不去录节目。自开播以来,这衍生已经拍了四期了。起初两期排名还模糊时,都是钟泽啊那些人去凑热闹。
现在节目过半,哪些人吸粉,哪家有钱,都一清二楚。一般都会选取前二十名的成员拍摄,十人一组。有的粉丝为了让自家推上这个节目,会大投特投,一甩就是二十万三十万。
黎修录过两次了,他家粉丝也是特别努力,砸了好多钱。
尺绫听完,继续嘬魔芋丝,这是素菜,除了辣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对面黎修问了地点和时间,这次貌似是要出外景,张可偷听到什么大巴什么门口。
“我也想拍。”张可噘嘴嘀咕。
工作人员对黎修通知完,突然转过来,到对面宿舍,敲了敲门:
张可:“!”不会是自己吧,还真许愿成功了?
工作人员对着名单通知说:“呃,尺绫,明天早上9点,去西门口坐大巴,你要出发拍《光芒学院》。”
张可:“……”果然没自己事。
尺绫嘬着魔芋丝,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工作人员草草通知完就走了。张可坐下来,掰尺绫放在桌子上的花。
“怎么你就留下来了呢。”他终于疑惑出口,满是不解。
尺绫舔红油,他觉得这个零食很好吃,是美味,他想让他哥买一些回家。
“明明你不想留下来。”张可继续掰花。
尺绫依旧是没什么情绪。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悲伤过度。
明明他之前那么期待回家,如今落了空,还要在这受罪,心里怎么就不难受呢?他难道,张可霎时立起来,他麻木了吗!
张可扒着尺绫问:“你现在想回家吗?”
尺绫把魔芋丝红油用纸巾擦干净,拿小塑料袋包好,以免味道弄得满屋子都是:“想啊。”
张可皱眉:“那为何爱卿无动于衷。”
尺绫拉出垃圾桶,丢掉,轻轻把垃圾桶踢回床底:“这里也不是很差。”
张可拍头,满脸无奈:“给你剧本你也不会接,我服了,你还想不想出道了。”
尺绫不加思索:“不是很想。”
张可一起身坐到他床上,凑近认真问:“如果最后真的要你出道呢。”
尺绫犹豫地抬起手,刚想拿水,又放下。
“我再想想吧。”
张可说要去吃晚饭,尺绫被邀请了,但他没动身。
石穆也出门去,宿舍里只剩尺绫一个人,天逐渐黑了,但没开灯。尺绫在床上坐着,看着宿舍昏暗。
夕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被帘子挡着,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背光。尺绫抬眼望一眼,身子却不动,好似一尊明暗分明的雕塑。
窗边的郁金香挺直,弧线很平,只有重叶才会下垂。黑暗逐渐代替夕阳,窗帘边上的一框光也黯淡,直至消逝得只剩最后一缕,空气都变成夜灰色。
尺绫突然动动,仿佛是灵魂重新灌入体内。他伸手拿起绘涂本,还没翻开枕头,就停下。
他继续呆呆坐在床上。
尺绫有点想回家了。
不想留在这里了。他该去和任何一个人说吗?不该的。
他不应该向哥哥提出。他们之间不能提这种充斥着天真浪漫的请求。尺言会感到失望。全世界都会——
他打断自己,不该再想下去了。
思绪又如潮水浮上心头,他无法控制,胡思乱想起来。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幼稚到——他突然很想抽烟,不抽的话有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咳嗽两声,才听到这荒无人烟的宿舍内,居然还有自己这个活物。他一瞬间诧异。
他想抽烟,他想到久远的记忆里。就和现在一样漆黑。他甚至能闻到,久远记忆里杳杳传来的烟草味。
尺绫感觉身上有一点痛。
舞台留的伤疤还没好。他扒开衣服,用手指去抚摸自己的侧腰,他摸到皮开肉绽的一道又一道,存在于他的躯体上。
他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纸袋子,那有别人给他的药,由于位置不挪,有些勉强。发出狼狈的哐当声,袋子侧倒,药瓶撞了桌子。
尺绫勾住两根提带,将侧翻的袋子勾过来。
里面有洁白的棉签棉球,还有碘伏,止疼药一类的。
他拿出一颗棉球,斜倒酒精,摁到自己的背上。
酒精立马就渗入伤口,阵阵抽痛,直击心脏,尺绫感觉结痂都要崩开了。
他把棉球摁干了,拿下来,果然伤口裂开,白棉球染上红痕,有古怪的味道。
他想换碘伏,一只手撑开纸袋,忽地摸到一张纸。
他抽出来。
这是一张便利贴,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清秀的字。
【尺^尺宝宝,你很棒哦,一定能出道的!】
尺绫借着最后一缕光,看了。
他保持着低头姿势,久久不动,目光就落在这张纸上。窗外天色已黑,最后一缕光彻底消失,一切全部黑暗。
两分钟后,窗外亮了,取代的是白得发缪的路灯。
宿舍里依旧很黑。尺绫把纸条放回去,把棉球棉签也放回去。
在收拾的时候,走廊的脚步声愈发愈近,张可石穆他们回来。石穆推门开灯,张可见尺绫拿药:“你怎么不叫我?”
张可手里提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饭盒:“给你带了。不吃饭不行,明天你拍节目晕了怎么办。”
“我听队长说,明天要外出,好多体力活动。”张可把饭放到他面前,“你要好好吃饭才对,不然要玩起猫抓老鼠来,你跑三步队长跑两步就抓住你了。”
尺绫想,张可是个好人。
石穆拉开帘子,唰一声,尺绫余光望见,只觉得刚才的思绪全被打断,变得模糊。
“喝饮料吗?”石穆特意走到自己窗边,欲盖弥彰,伸手从床后面掏出一个黄黄的易拉罐。
是啤酒。石穆看两人,拉开拉环,“不过你们未成年”
啤酒“呲”一声。张可赶紧摇头:“我未成年不能喝,我守儿德。”
石穆不强迫,自己隔着空气先喝一口。他又问尺绫:“你要不要。”
尺绫:“要。”
石穆拿一个透明塑料杯,给他倒半杯,塑料杯质量很差,软软的,两只手指捏着,里面的液体就会升高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