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中弹,尺绫左腿一软,力气霎时间被抽走,压根站不住径直跪下去,半边身子歪斜,手臂拖着歹徒向下。
车厢里冒出惨叫,尺绫没听清。他的痛觉盖过五感,脑海一片嗡嗡,知觉刹那间消失。
他疼痛到休克,失去力气松了嘴,其他人登车冲上来,手持刀往他腹部捅,把他推开。尺绫跌落在地上,砰然闷响,血流一地。
为首的歹徒捂住自己的耳朵,看见源源不断的满手血。他对地上浑身伤口的尺绫踢一脚,狠狠骂道:
“疯狗!”
“癫了,肯定是疯狗!”
尺绫的狠劲出乎他的想象,压根不怕死也不怕痛。简直像没有头脑没有痛觉的野蛮动物。
尺绫缩了一下身躯,腹部敞开一个大口,已经动弹不得。
车外的人听到枪声,赶上车来,看到一片狼藉,不由得瞪大眼。
他们又过来踢尺绫几脚,尺绫躺在车地板上,眼睛流出组织物,额头也撞伤,鲜血淌在眼睛和鼻梁上。
他意识还没消失,眼前被血染得模糊,像是蒙一层雾,对不上焦。他全身好似散架,疲累到了要昏睡过去,却睁着眼睛,盯着群人的脚。
群人的脚模糊起来,他看不到一米之外的东西,只看得见自己面前的眼内容物和鲜血。耳畔骤起尖锐耳鸣。
“滋滋——滋——”
尺绫呼吸带着血的腥呛,他想闭眼,气息滚烫得疼痛无比。腹部涌出东西来。
“这口子开太大,他看起来要死了。”
“把他拖出去。”
他们用地方语言说。司机参与进来,装出故作求情的姿态,用方言说:
“他不能死,上头说这车上的一个都不能死。死了会很麻烦的。”
“先拖出去,”歹徒看见满地血液的场面,挥挥手,不忍直视,“没办法了。”
两个人将尺绫拖出小巴车,丢车轮旁边,短短几米满地血痕。
尺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将几人都看得慌乱,身上的伤口让人目不忍睹。他们别过脸,不知所措。
“完了。”
“他肯定要死了,他的肠子都露出来了。”
大腿上的枪伤还在汩汩出血,尺绫嘴唇泛白,面色糟糕。
尺绫的脸嵌入黄沙,被磨出血痂,一片红痕。他的眼睛渗进砂砾,仅剩一半的视野也模糊不清。腹部器官外露,像一条开膛的鱼。
“怎么办,给他个痛快,之前枪决了也是埋在沙里面。”
司机害怕地说:“不可以,上面说只能劫车,绝对不能有人死。他们都是明星,影响力太大,会让我们全部完蛋的。”
一些歹徒回车上恐吓不安分的人,朝车顶开了一枪,车上发出惊惧尖叫,一片哭声。
为首的歹徒耳朵的血已经止住,他看地上的尺绫,对司机说:“我们走吧,让他在这自生自灭。”
尺绫听懂一点,他睁眼需要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睁开一条缝。稍稍一闭上,就感觉全身昏沉,要坠落下去。
司机犹豫着上了车,歹徒也准备落荒而逃。尺绫伸出手,扯住其中一个歹徒的裤脚。
歹徒无措地回头看看他,不敢用力。“松开。”
尺绫不松开,歹徒稍稍一使劲就挣脱开来,慌忙上车。
尺绫翻过身来,闭上眼睛。他听到车启动声,自己靠着的轮子颤颤震动。他伸出没戴手环的那只手,手上的横切口还在流血,抹到车轮上。
他发动异能。
在手环和伤口的压制下,他要使尽力气,秘术才稍起作用,满手血液侵蚀掉轮胎,浑身鲜血渗入沙地,车轮倏地瘪胎,车身一歪,陷进被鲜血浸漫的湿沙中。
尺绫强行使用异能,两眼一黑,全身的脊骨想被抽走了一样,没有任何精力。
车的启动声停下。
“开不了了。陷进去了。”
“怎么会这样。”
“我就说不能杀他,天降罪给我们了。”
他们看到尺绫身后爆掉的轮胎,还有因鲜血陷落的沙地。为首的歹徒明显不信是天的降罪,他盯着尺绫,“是你。”
尺绫血眼模糊,瘫在沙地上。歹徒抓着小刀,蹲在他面前,“你真有本事,快死的人,还能干这么件大事。”
歹徒抓起他的手,看到腕上的环。“这是什么。”
尺绫没力气回答,歹徒见手环普通,没有继续理睬,干脆挑断他的手筋,让他彻底失去活动能力,“你自找的。”
尺绫本想再发动一次异能,脑海中意识却集中不起来,直直的一条线像却快断掉。歹徒将他踢到一边,上车说道:“今晚拍一个视频,明天早上亮堂一点,拍完最后一个,我们就走。”
尺绫唇边含着沙子,他却像是麻木到没了知觉,腹部又一阵阵折磨人的抽痛,他看到自己的内脏沾满了沙子。
身子发冷又发热,手环亮起一个红点。尺绫唇间颤抖出一句:“把手环开开。”
他的声音太小,似乎已经是梦里的气息声,手环没有动静。
他放弃挣扎,竭力用异能止血。手环亮起的红点似乎是幻觉。
意识被拖拽下去,一点点流失,尺绫睁着眼,看到太阳一点点落下去。他数着角度,光芒在眼前晕开。
到了晚上,歹徒们在车上继续恐吓开枪,拍摄视频。尺绫听着大喊大叫的声响,有一点醒意。入夜后有狼嚎,歹徒回到越野车上,守在小巴隔壁。
歹徒们给车上的人丢了水和干粮,以免他们渴死在这荒野之上。司机下车来,蹲到尺绫面前,试探一下发现他仍有呼吸,手足无措。
尺绫睁开眼。
司机心虚说:“我给你洗洗脸吧。”
尺绫没有力气,司机用手拨了拨他脸上的砂砾,半张脸满是沙痕,不敢直视他的伤眼。拨弄干净后,司机怕他立马就要断气,拿瓶盖倒水喂给他:“你还是喝一点水吧。”
面对这个将死之人,司机一喂完水,抹掉沾染的血迹,好似那是污秽一般。
“对不起。”
“对不起。”
半夜温度骤降,司机拿来一件衣服,给他身体盖上,迅速退后几步,嘴里嘀咕。
尺绫的大腿中枪,伤口开始发黑,逐渐失去直觉。
他的冷热感消退,不知是好转还是虚浮。手摸到沙子,感觉到膈痛,他继续靠在车边,胸腔一起一伏。
夜幕一片晴朗,仿佛就在头顶,星星很低连成一片。周遭的温度降到个位数,他的气息逐渐与温度融合。他看着夜空,辨着每一颗星星距离自己的角度。
他数了一片星星,从东北数到西北方向,尺绫星光逐渐变淡,他又开始盯着月亮的移动。
狼嚎声时远时近,凄厉无比。尺绫没有动,他的嗅觉逐渐恢复,闻到自己身上的血味。
他歪头看手环,手环不亮。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有一个世纪,每一秒都在巨大的痛苦和迷惘中度过,直至夜幕泛白,沙丘上第一缕阳光照到他身上,他身体回温。
他面色白得渗人,血已经在沙地里完全凝固,成一滩暗黑色。
歹徒们醒来,一个摇摇晃晃走过来,查看他一眼,发觉还有气息,极度诧异。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看一眼,立马盖回去。
尺绫的左腿露在外面,一整晚没有血液流通,已经黑紫一片,而外露的器官,则像是被沙吸干水分,成了薄薄一片。
“怎么还不死。”
另一个歹徒看到他剩余的眼神比昨天亮些许,嘀咕回道:“他马上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
他们不再管尺绫,甚至有点敬畏害怕,闭着眼睛上车。
他们折腾了车上人一番后,使劲恐吓威胁,日头已到正中。尺绫胸腔起伏,麻木得不像是活人,而像是机器。他感觉地面在震动,侧侧头,见到几个黑点。
他用剩余的一只眼睛,盯着黑点。
他看到黑点停下,变成蚂蚁似的长条黑点。黑点又不断跑来变大,蒸腾热浪里逐渐清晰。
成了人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