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一阵气弱声忽地窜上他耳畔,身躯不由自主打颤,楚文斌缓缓移眼,当看到三角蛇头那刻,浑身汗毛战栗。
一条花纹斑驳的原矛头蝮,正悬在他头顶的树丛上,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来。
受到惊吓的大叫卡在喉咙里,楚文斌咽口水,却只听到嘶嘶煤气声,一遍又一遍萦绕耳边。
他的鼻尖,与蛇,只相隔三十公分。
要是刚刚一冲出去,百分百和蛇撞个正着,现在就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了。
他想退后,刚冒出意图,缓缓抬起后脚跟。坡上又传来轻轻一声:“别动。”
楚文斌的腿一下子定住,如施魔咒。
楚文斌的心跳快要炸裂,呼吸比任何一次都重,他紧张地注意到余光角落,坡上的尺绫正放下手电筒,独自一人,往这边走来。
对方的脚步每接近一步,五官便显露多一点,脸颊、眼睛、眉毛,整张面庞在逆光的阴影下,逐步清晰。
楚文斌心胸麻痹,窒息感冒出。
毒蛇开始攀爬,从树丛堆里落到一根细弱的树枝上,又咔哒一掉,落到楚文斌的肩膀上。楚文斌望见枯叶的蛇背,心生绝望。
“嘘。”尺绫轻轻吹,伸出一只手。
尺绫先是半只手,伸到蛇与肩膀前,然后顿顿,又变成一根手指,轻轻从空隙挑起。此刻蛇已经在楚文斌身上缓缓游动,他清晰感受到,冰冷的蛇鳞滑过自己的颈脖。
“不要动。”尺绫又轻声。他的手指挑起蛇腹,毒蛇拱起一座弯弯的小丘,空隙变得越来越大。他又将四只手指伸出来,变成温热的掌心,缓缓托住毒蛇,蛇依旧微微向前游。
蛇头传来的煤气泄露声逐渐变轻,缓缓转为嘶嘶的吐舌声,蛇从楚文斌肩头,被托到半空中,又落到尺绫的小臂上,半截蛇体已经脱离后颈。
游蛇慢慢爬过去后,楚文斌才敢移动,第一步,第二步……脚跟都在颤抖。
【我去,原矛头蝮!剧毒蛇!】
【吓到我了,尺绫好勇,居然直接上手了?】
【这蛇我知道,五年前我在山上见过!我抓起它尾巴,它突袭我脖子,咬到大动脉,幸亏我是体育生,在树下躺了三天三夜,才全身换血,长出新的头!】
楚文斌惶惶跑回人群中,转头看仍与蛇纠缠的小伙伴,只见到半边背影。
尺绫没有一丝害怕,从容平静,仿佛他是蛇的领主。此刻正一只手托捧着蛇,慢慢蹲下,繁密生长的野草在他手边轻晃。
黑暗深不可测,蛇头摇摆,身躯弯曲着,轻柔、神秘地匿入属于它的枯叶堆中。
【天啊,妈妈,我好像看到了神】
【太优雅了。这动作,震撼我一百年,可以拍文艺野生大电影了】
【你们不觉得,尺绫有点懒意,长相也有点媚气,很像蛇吗】
楚文斌屏住呼吸,直到尺绫起身那刻,才猛然吸入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心口咚咚咚跳个不停,快炸开了。
刚刚是和死神擦肩而过啊!他虽然是男子气概爆棚,可他又不是神仙,被咬一口抗不过去,真要上西天。
而尺绫呢。
楚文斌脑海中瞬息而过,占据视野的不是尺绫清晰的面庞,是他向自己走来时,面上一团模糊阴影。
那不是神,也不是魔鬼。
更像是优雅的——恶人。
第4章 睡前夜谈
节目组回程路上责怪:“跑跑跑,跑出来干嘛?知道害怕了吧!”
望见蛇的一刻,节目组心惊胆战。半分钟之前还想着:闹大点,闹大点,拍出来才好看!如若不是尺绫及时出声制止楚文斌,后果会十分严重。
——节目可以直接报废了。
楚文斌当然心虚,但性子倔,执意顶嘴:“都怪他,要不是他,”他指在前面走的尺绫,手指头不自觉颤抖,一秒后瞬间像个气球瘪下去。他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一个救命恩人呢?
半晌,楚文斌实在良心不安,主动上前去:“喂,你。”
尺绫扭头,继续往前走:“嗯?”
他一点都没生气,楚文斌想,轻松得像来旅游,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文斌又不禁想到他身上的“恶”,打一个冷颤。自己太多心,虽然有点不舒服,也不能这样揣测他。
“你是怎么看到蛇的,那么黑,你视力真好。”楚文斌跑到他身边,用一只手意图搂住他肩膀,用着大大咧咧的语气,可一出口这份气势就不攻自破,他声音又软下去。
怎么听都很窝囊,楚文斌想抽自己两巴掌。
尺绫答:“用眼睛看见的。”
楚文斌的手搭上他肩膀,刚碰到自己就身子一僵,他抽抽嘴角,试图缓解尴尬,像对待兄弟一样对尺绫:“那你的视力该有5.2吧,真厉害,不像我,我只有5.19。”
手电筒频闪,电池不够用了,尺绫一边调整着,一边否认:“不,我视力很差。”
这听起来不像谦虚。
楚文斌崩溃了:“你那么爱撇开关系吗?你真的不是针对我吗?”
尺绫疑惑:“我说的都是实话。”
在这番无能恼怒与疑惑不堪的对话间,手电筒,哗啦一下熄灭——世界刹那漆黑。
手电筒,没电了。
这束被誉为希望和神圣的光亮,在送别毒蛇、找回小伙伴后,毅然决然消逝在黑夜中。
而留给两人的,只剩下崎岖山路、峭壁悬崖,以及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
此时他们距离农村家,有三十分钟的路程。
楚文斌眼前一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指着悬崖:“你千里迢迢来找我,是想着拉我垫背吗?”
节目组打开手机手电筒,阴暗里再度燃起圣火,光亮笼罩两人。不出三秒,光亮熄灭,刚明亮一瞬的世界,霎时只剩两对被闪瞎的双眼。
节目组高高在上,得意洋洋要求他们自己走,这才有戏剧性。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内容!
“大哥,”楚文斌上前去哀求,就差跪下,“你不要这么真实。”
“不行,我们要为收视率而奋斗。”节目组满腔热血,似乎看到wb上的下一条爆文,就是:山间险路夜惶惶,两男携手齐遭殃。
楚文斌哭丧脸,认识到导演组的险恶,苍天可鉴,这节目真的没有一点良心,比他爸还黑心!他靠到即将捆绑在一起的小伙伴尺绫身边,讷讷问:“你看得清路吗?”
尺绫没太在意,“我是瞎子。”
楚文斌嘴巴大如牛,满脑子高速运算,那你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
他看着无尽黑暗,年幼的童言稚语再一次袭来。遥想当年,他看着美国大片,也曾奢想成为钢铁超人。
现在,全都要靠自己了。
他刚要迈步,又立马停住,恐慌瞬间涌上心头。
万一呢,万一走到半路,真的掉下去了?底下可是悬崖啊。楚文斌永远怀念那个为了奋击黑暗,勇敢献身、粉身碎骨的小手电,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下去陪它。
尺绫没有多虑,他在黑暗中迈步,向前进发。
看见此状,楚文斌连忙搭住他肩膀跟上去,并心虚澄清:“我可不是怕黑,也不是路痴,我只是维生素吃少了,有点儿夜盲症。”
尺绫嗯嗯应:“看出来了。”
走在路上,悬着的心倒是安定下来,楚文斌东望望,西瞧瞧,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瞎子走路也不过如此。
他认可尺绫的带路技术,打开话匣子,勾肩搭背:“诶,你怎么又是脑瘫,又是瞎子,你残疾人吗?”
尺绫没有回他,继续往前走。
楚文斌不以为然,走了一段路,又玩心大发,一只手搭在尺绫背上,一只手去勾路边茂密生长的草,笑道:“诶你看,这草有人这么高。”
脚下突然不稳,踩进一个坑,唰啦一声——楚文斌轰然摔倒,整个人栽进山沟,顿时惨叫响遍天空。
“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