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方睿明捏着沈穆的手机,犹豫道,“不一定,明早我去问问他吧。”
他倒不是怕沈穆和端凌曜告状,而是在思考手术结束后沈穆大概多久能醒,万一端凌曜打电话过来沈穆还没醒,到时候也说不过去。
他想了想又道:“您那边先忙,等沈少爷愿意沟通了,我会先和平岚确认您的行程,抽空打给您。”
“这样也好,否则打扰他休息,”端凌曜一拧眉心,抬腕看了一眼表,叹了口气,“好,那辛苦你了。这么晚了,早点休息。”
方睿明微微一愣,捏着沈穆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咬着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端凌曜挂了电话。
但方睿明没有着急走出楼梯间,而是站在窗边点了支烟,VIP楼背靠医院中心庭院,现在下着大雪,白茫茫盖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深深吸一口,索性收回目光,开始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他确认过手术时间,最多五个小时,但考虑到沈穆的身体因素,可能会在明早九十点左右清醒,到那时再让他打给端凌曜就好,而且到时候亲子鉴定的报告也出来了,也算是给端凌曜有个交代。
方睿明一弹烟灰,灰白的烟灰雪花般飘下楼,他沉思数秒,等烟燃尽了,才扔到地下碾灭,俯身捡起放进烟灰袋里,走出消防通道,重新回到手术室外的排凳上坐下。
此时正是深夜,医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方睿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正当他快要睡着之时,手术室大门刷地从内打开,他立马睁眼看向墙上——
五点四十八。
这才四个小时不到。
方睿明以为手术已经结束了,正诧异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跑步声,几名护士推着推车匆匆赶来,里头的护士忙接进手里,不等他问,手术室大门再次关闭,医院长廊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这是…”
方睿明顿时睡意全无,他隐隐觉得不对。
但手术室的大门却没再打开,墙上的时针绕过一圈又一圈,深夜被暴雪染成斑驳的白,灰白的天光逐渐照亮医院的长廊,方睿明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时间——
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手术还没结束。
作者有话说:
我哭!
第44章
从昨天傍晚开始下的暴雪一直持续到今早才结束,整座南城再次裹上银装,医院长廊两侧的窗户爬满冰凌窗花,恍如交织的藤蔓,印在方睿明彻夜未眠尽露疲态的侧脸上。
贺蔚来时就见到方睿明站在窗边手里夹着烟出神,放在窗沿边的烟灰袋都快满了,身上的外套、裤脚和鞋面飘得全是烟灰,整个医院走廊都是烟灰。
“不知道医院禁止抽烟?”
方睿明回过神,有些诧异:“贺……嘶。”
燃尽的烟灰颤巍巍掉在他的手背上,方睿明猛地一躲,那烟灰又直直把外套烫出一个洞,他赶紧把只剩半个尾巴的烟塞进烟灰袋里,拍了拍身上的烟灰,问:“您怎么来了?”
贺蔚没应他,而是嫌弃地挥了挥空气里漂浮的烟味,让身后的男人把窗户打开通风,走到椅子上正要坐下,开过窗的男人又忙不迭上前挡住她,用袖子仔细擦过座位,才扶着她坐下。
贺蔚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说:“冷。”
“我去给你买咖啡。”男人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贺蔚身上,只穿着件灰色羊绒衫转身走到方睿明面前,问道,“方秘书喝什么?”
方睿明微微一顿。
他停顿的这一瞬间,男人已经驾轻就熟开始收拾窗台上的烟灰袋,方睿明一宿没睡,把昨天下午买的那包烟全抽了,烟灰烟屁股全堆在烟灰袋里,窗台上也飘了不少,男人干脆拿手一点点把烟灰抹干净了。
方睿明见状忙道:“不用麻烦了…周先生,我不用。”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贺蔚的出轨对象。
男人笑呵呵的,对方睿明说:“您不用这么客气,喊我老周就行,周健那孩子在您手底下给您添麻烦了。”
方睿明哑然。
老周又说:“我在家常说他,刚毕业,初入职场就能遇到您这么负责的前辈,是他一辈子的幸运。但这小子到底年纪小,难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还想请您在端总面前美言几句,能不能再给个改正的机会?”
方睿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一整夜保持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思考能力和反应速度统统上了锈,好半天才想起来老周是说的是什么事。
昨天下午端凌曜一怒之下把小周开了。
本身就是贺蔚走私人关系安插进来的岗位,即便是开除也不用担心对方拿着劳动合同闹上法庭,毕竟闹开了贺蔚脸上不好看。不过这几天端凌曜断断续续开了不少贺蔚送进来的人,最早进来的小周反而是最后一个走的。
想到端凌曜,方睿明不由自主后背发凉,他又看了眼墙上鲜红的“手术中”,干涩的喉管里仿佛堵着什么冰冷坚硬的硬块,连吞咽都变得艰难。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严重的事不是什么小周老潘被开除,而是沈穆的手术时间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但他还没出来。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端凌曜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情况,被他搪塞过去了,但再有下一次他估计端凌曜就要起疑心了。
方睿明心里有事,嘴上敷衍道:“这是端总的意思,具体还要等他出差回来才能继续商量,之后再说吧。”
老周见他不接话茬,又想继续说,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贺蔚却不耐烦:“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洗过手再端给我,手上都是烟灰,脏死了。”
“哦、好好,我现在就去。”
老周只好赶紧小跑着去买咖啡,等他下了电梯,贺蔚脸上的表情又淡了,语气平淡:“亲子鉴定早就出来了,你不知道?”
“……”
方睿明瞳仁骤缩,抬起脸愣愣望着贺蔚,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那样,慢慢拧起眉头:“什么?”
贺蔚直接拿出手机把沈全奎今早发给她的电子报告调出来,方睿明大步上前,就着她的手赫然看清了屏幕上“亲子鉴定书”五个黑体加粗大字。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会,”方睿明嘴唇都哆嗦了,心头压抑的那块巨石重重落了定,他像是终于能呼吸了那样,甚至嗓音里都透着嘶哑,“我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沈穆还没出来啊?”
“取样很快,直接送检过了,”贺蔚掩着口鼻皱眉道,“离我远点,一身烟味。”
“结果呢?结果怎样?”
方睿明还没看清楚最重要的那两行字,贺蔚就收回了手机,他急切地又离近了点,声音微微上扬:“……是不是端总的孩子?”
说这话时,他的心脏陡然跳得很快,浑身充斥着一股说不清的兴奋,将彻夜未眠的疲倦一扫而空,方睿明目光紧锁贺蔚涂着橘调口红的嘴唇,一点点攥紧了拳头。
这一刹那仿佛被无限拉长,不论是呼啸灌进长廊的寒风还是电梯到达向两侧打开的门,都在这一瞬间按下了延迟键,方睿明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里,眼睁睁看着贺蔚开口——
“是啊。”
咚。
电梯“叮”一声开了门,倒灌进长廊里的寒风把抵墙摆放的海报吹倒,方睿明的眼底倒映着贺蔚逐渐变得玩味的表情,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那太好了,我可以和董事长交差了。”
方睿明在一瞬间恢复平静:“端总那边也可以放心了。”
贺蔚见他这样再也忍不住笑出来,她起初还能控制,但似乎是越想越好笑,到后来干脆大笑出声,在方睿明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她的笑意逐渐意味深长:“端凌曜这个蠢货,简直比他那个爹还要蠢,我现在也搞不懂他怎么会是我的儿子,怎么会……永远看不清身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