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从喉管里翻涌的腥咸液体伴随着一声声呛咳溅在洁白的地毯上,沈穆跪在上面,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咳了,咳嗽的时候肚子里的宝宝会难受,宝宝最不喜欢他咳嗽了。
以往只要他咳嗽,小家伙就会轻轻戳他一下,但这次没有。他的肚子不暖也不软,安静极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穆努力克制的眼泪,还是一点点蓄满眼眶逐渐模糊了视线,他颤抖着伸出手,终于说出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还在怪Mommy?”
怪我没能保护你。
沈穆的泪,又一次落了下来,他深深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那根细长的取样针。
那根长长的取样针是怎样在他的眼前,一层一层刺进他隆起的肚腹里,又是怎样在他的生|殖|腔里伤害他的孩子。
他的小孩子害怕极了,不停地动弹,挥手踢脚,一遍又一遍地把他的肚皮顶起一个又一个鼓包,告诉他有人伤害自己,让他救救自己,让他保护自己——
沈穆跪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可是他被控制住了手脚,透明管再一次将他和那个永远也装不满的罐子链接起来,鲜红的液体从他的身体流出,不断带走他的意识。
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何其无能。
沈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陡然间一阵眩晕袭来,他的身体一歪重重撞上了茶几,坚硬的桌角恰好碰到无菌贴,肚皮倏地紧了紧。
而就在这时,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颤动。
沈穆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肚子里的小男孩又攥起小拳头顶了顶他,这一次的力道十分清晰,沈穆几乎是立刻捂住他顶起的地方,嘴唇瓮动:
“宝宝……”
小家伙似乎是被他的哭声吵醒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舒展开手脚,亲亲热热安慰他,沈穆愣了一瞬,一直悬着的心重重落地,他脸色泪痕未褪,又笑了起来:
“对不起,Mommy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但是宝宝又不肯动了,可能是太累,还没休息好。可沈穆现在慌得厉害,一定要他再给自己点回应,悬在眼角的泪簌簌向下落,软着嗓子求他:
“宝宝,你再动一动吧。”
小家伙还是不理他,沈穆失望地抿了抿嘴,低下头才后知后觉发现衣服上湿了一大块,连忙爬上床,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褥里,生怕冷到小家伙,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枕头上还有残留的Alpha信息素,那是端凌曜的味道,沈穆微微一怔,觉得自己鼻腔又酸了。
Alpha信息素像是一剂止痛药,仅是一点点,就足够缓解一部分疼痛了。
沈穆太困了,在医院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睡觉,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困意止不住地涌上来。
意识不断地下沉,手脚反而变轻上浮,身体的重量再一点点的消退,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是谁来了?
他不知道,但恍惚间他仿佛又被送到那个手术室里,重新绑在那张手术台上,无数的人围在他的身边,沈全奎手里拿着那根长长的取样针,再次刺进他的肚子里!
从腹部炸开的剧痛那样清晰真实,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温热又残忍,沈穆崩溃大哭,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猛地向沈全奎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大喊:
“不要——”
“——穆穆!”
端凌曜一把握住他的手,同时掀开被褥,惊愕地看向床单上那滩血红。
作者有话说:
谢谢艾是一盗光、雨中的苹果树、我辣么大一张雪球呢
第47章
端凌曜刚踏进家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被室内橘调的香薰几乎完全盖住,融在温暖稠厚的空气里,如果不是因为恰好他们开门时刮来一阵冷风,他或许也察觉不到。
“怎么了端总?”方睿明莫名紧张。
“晚上沈穆吃了什么?睡了吗?我请了医生过来给他检查身体。”端凌曜环视一周没瞧出什么异样,空气里也没有其他陌生的信息素,一切都和他临走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端凌曜一边走出玄关一边脱大衣,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扫到后门地毯上深色的脚印,眉头不着痕迹一皱。
“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刚刚睡下。”方睿明回答道,又吩咐陈叔给连夜被薅过来打苦工的徐祺然收拾客房,伸出手正准备接过端凌曜的大衣。
但面前那抹裹着寒意的人影骤然闪过,端凌曜直直越过方睿明大步冲上楼,直接来到沈穆房门前,一把推开房门!
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完完全全掩盖住房间里原本的Omea信息素气味,端凌曜踉跄了两步,飞快从扫过整间屋子,最后在床上隆起的被褥找到了沈穆。
端凌曜急忙走上前,却被沈穆毫无血色的侧颊惊愣了。
这简直比他前几天发烧时的脸色还要难看,脸颊轮廓苍白到近乎透明,垂下的长睫与眼底的乌青连成一片,甚至连眉心的红痣都黯淡了,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气。
端凌曜还来不及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床上熟睡的Omega忽然发起抖来,他把身体蜷得更紧,紧闭的双眼周围渐渐晕开湿红,在睡梦中开始啜泣:
“不…不要…求求你…我的…孩子…”
“穆穆?”
端凌曜没听真切,坐到床沿边弯腰将沈穆拢在怀里,正打算为他做信息素纾解,但刚低下头凑在他的颈边,一大股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微弱的信息素气息瞬间涌了出来!
那一瞬间身上的血立刻就沸腾了,犹如生吞了一壶烈酒,直接从下腹窜到了天灵盖,端凌曜拼尽全力才绷住大脑里那根弦,身体卡顿僵硬,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但仅是这一个瞬间,Omega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单薄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勾在脖颈上的长发在颤抖中滑了下来,后颈皮肤就这么暴露在端凌曜的眼下。
端凌曜瞳仁骤缩。
下一秒,Omega紧抓被褥的手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朝着梦中那个让他恐惧的人用尽全力推了出去——沈穆指尖上那抹鲜红无比清晰地映在端凌曜的眼底,袖管下布满针眼的小臂,手肘内侧大面积的淤青……
“穆穆!”
端凌曜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同时掀开被褥,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Omega突然失控的信息素里,大股鲜血从他隆起的腹侧不断涌出,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身下的血一并晕开在床单之上,仿佛整个人沐浴在血泊之中。
“——穆穆?!”
三十分钟后,尖锐的警笛声回荡在这座被大雪笼罩的南城上空,闪烁的蓝白车灯化作利刃划破黑夜里再度纷扬飘落的雪幕,救护车紧闭的车厢里各仪器滴滴作响,弥漫着Omega失控的信息素气息。
“还有多久到医院?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好了,已经在门口等了,还有十分钟。”
“好……端总把沈先生的身体扶正。”
徐祺然的声音在急促的仪器声中显得格外稳重,端凌曜闻言托住沈穆的身体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里。
沈穆完全没有意识了,他太疼,也太累,像个人偶一般任由他人摆弄自己,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声沉重急促,紧贴着端凌曜颈侧的额头已然窜起不正常的温度。
端凌曜握紧了沈穆的手,扶住他的双腿,分跨在自己的腿上,并掀开了被血染湿的病号服,重新露出他的肚子,低下头,安抚般亲吻他的眉心。
车厢内刺眼的白光下,仅五个月的孕肚坠态明显,雪白光洁的肚皮上好似裹了一层血膜,下腹犹如一颗紧实饱满的红提,随着羊水和鲜血的涌出,隐隐可见孩子蜷缩的轮廓。
徐祺然掀开沈穆腹侧再次被染红的无菌贴,看了眼汩汩冒血的创口手指一顿,很快重新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