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外交官斯文的躯壳,他只是颓废浮沉于世中不成型的雾,
风轻轻一吹,便散了。
他又开始想念明岑,很想。
扪心自问,真的喜欢林隅眠吗?
莞莞类卿催使下的仓促感情。只不过都是透过他,给了明岑而已。
明岑生气时,陆承荣只要揉揉他的头,他就会暂时结束冷战,微撅着嘴埋怨:
“你的错。”
“我的错。”
“那原谅你好了。”
“谢谢你。”
“不客气。”
说完不客气后,严肃没几秒。又会被这宛如人机的对话逗得哈哈大笑。
特别好哄的一个人。
陆承荣自知不对,很不对。
纵使再像,也不应该混为一谈。这也亵渎了他对明岑忠贞的爱。
可早疯了,疯到来不及用理智制止。
他太想明岑了。
2300个深夜,骨头千万针扎般刺痛时,只能蜷缩起来,用脸蹭蹭放在枕头边的照片。
泪早就流不出来了,
心千疮百孔。
至于标记那些beta,不过是金钱往来,你情我愿的事。
每一次下了死手的陆承荣,在标记时都会泪流满面,一遍遍提醒自己,
别忘明岑是以怎样惨烈的形式死去。
这些贫苦出身的beta们,用命去换陆承荣妥善处置背后破碎的家庭。
宛如明岑当年毅然决然答应陆鸣霄,自愿成为人造腺体植入的试验体。
人造腺体的实验一旦成功,将造福很多恋人为alpha的beta,当信息素能够被闻见,心便会更进一步。这其中也包括明岑。
闻不见陆承荣的信息素,无法被标记。
让他不免产生失落感和愧疚感。
陆承荣给的爱太满太多,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陆承荣在易感期默默扛着。
参与此项目的陆鸣霄,民众呼声与beta支持率,将只高不落。
这样的支持率直到陆鸣霄卸任,都会以另一种好感延续在陆承荣身上。
狡猾的陆鸣霄用陆承荣的未来,让明岑成了他政治斗争中的一枚棋子。更令人发指的是,他隐瞒了高死亡率,只对明岑如此承诺:
“如果成功了,我绝不会阻拦你和承荣在一起。”
天真的明岑以为以身入局,就能换来自己和陆承荣的自由。
恰巧,陆承荣禁闭前没有对他多加叮嘱,例如需要提防父亲的一切谎言。只是要明岑乖乖等着自己禁闭结束。
一旦能进入联盟大学,他将立即断绝与父亲的关系,以一个新的身份和明岑好好在一起。
而就是这半年,被陆鸣霄找到了机会。
明明他已经都考上了啊,新的身份证明已办好,母亲暗中资助的部分股份也都逐步收益中。
明明,离和明岑的一辈子,
就差最后一步。
明岑甚至是被哄骗着,甘愿入了圈套。这让陆承荣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陆承荣还记得禁闭前一天晚上,他对明岑说未来、说以后。
明岑依偎在他怀里,也眼睛亮亮的,同他说,
“我以后也要去大舞台表演!”
“怎么个大法?”
“特别特别华丽的舞台,你就在台下坐着,看着我!”
“好啊。”
然而第一次以个人身份上舞台,却是在如此不堪的湖岩公馆。那习舞练就的柔软肢体在痛苦下的扭曲挣扎。成了一群饿狼的兴奋剂。
他因厌恶没拿望远镜,隔太远未认出。明岑的嘴被封住,无法通过声音辨认。
直到最后,都是——
只差一步!!!
叫他怎么不恨?!
怎么不恨!!!
这六年,他平等地恨着每一个人,
每一个。
甚至,疯到他将嫉妒怨恨的情绪毫无遗漏地,全扔在无辜的陆承誉身上。
喘不过气,他只能找出口胡乱发泄。
明明应该水到渠成的联姻,尽管他不会告诉林隅眠曾经的过往,尽管是欺骗。
可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会倾尽全力对林隅眠好,尊重他,包容他,爱护他。
或许会因为日久天长多了点喜欢,或许在有了孩子后,林隅眠与孩子会在他心里占据一部分位置。
但最深处,他只认明岑。
也只有明岑。
林隅眠这样的人,不需要来自联姻对象的爱,恰巧他也给不了。
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相敬如宾,疼护有加。
可为什么——
陆承荣用指腹慢慢碾磨掉烟的星火,灼烧的热度透过皮肤刺到内心。
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正走向自己的二人,面部紧绷。嫉妒与不甘,快要泄出。
又是差最后一步?!
本可以完整地拥有林隅眠,在林隅眠心里,没有进去过任何人之前。
他不信靠时间打动不了林隅眠,可偏偏被陆承誉毁了,
毁了!
林隅眠远远便看见了黑色轿车前的那个人。
略带了些紧张,对陆承誉说:
“晚点,我有一些事。你回……”
“回哪?”陆承誉直视前方,同样看见了车前的人,平静地询问,“不一起去和你的联姻对象,打声招呼吗?”
“林隅眠。”
这是陆承誉第一次叫出他的真名。
林隅眠脸色瞬间青白了几分,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承誉,回应他的,
是依旧静潭碧水般的眼神。
他的脑中一片纷乱、空白,已无力理清陆承誉是什么时间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只有苦涩难言的难堪缓缓攀爬全身。
陆承誉,又是怎么看待自己?
背负联姻,却和旁人暧昧不清。
他木然地张口,却出不了声。
然而,陆承誉只微微向他点点头,示意继续前去。
直到站定在距离陆承荣的仅一米左右,林隅眠都不曾开口。
一看就是被情潮狠狠揉弄过的状态,以及充斥全身的、属于alpha的浓郁信息素。
一旁的陆承誉也是春风一度后的模样,那平静的表情,微微抬起的下巴和漠然、带着难以察觉的挑衅的眼神。
陆承荣眼底深不见光,指节攥紧片刻又忽地分开。
雾已被吹散,身为外交官的他,自然地、迅速地切换成那一成不变的儒雅随和,微笑着看向二人,
“隅眠,承誉。”
承誉?
林隅眠觉得十分耳熟。
再看向静止不动,只对视无言的二人,那五官说不上来的一些相似……
当意识到真相,林隅眠瞳孔刹那间微缩。
陆承荣转过头,将林隅眠惨白滞凝的表情尽收眼底,款款而道,
“看起来,你们似乎已经提前认识了?”
“秦阿姨还特地设宴邀请你们一起,想着认识,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彼此在学校也有个照应。”
“这样看来,倒是白操心了。”
陆承誉声音发紧,带着丝沙哑干涸,“说完了没有?”
陆承荣没有理会,继续笑着看向林隅眠,眼神分毫不移。
用一句句虽然是真话但已完全变味的陈述,引导着——
“之前便向承誉提起过你。”
“他是知道你的。”
“原以为需要个正式的场合再互相介绍,这样提前认识也很好。”
说罢,靠近着陆承誉,拍了拍弟弟的肩,十分自然,像介绍家人一般。语气浮夸刻意到让人难受:
“以后在学校,要多多照顾你的未来嫂子。”
紧张的气氛此刻达到顶点。
陆承誉沉默不语,狠狠盯着陆承荣。陆承荣岿然不动,坦然自若地略勾起唇角。
而已经被刻意模糊后的真相,冲击着几乎站不稳的林隅眠,急促地呼吸,眼眶刹那湿红。
原来……原来是这样。
那藏在宁静下的隐隐较量与对立。
自己只是陷入兄弟撕咬间的,一块,没有任何选择权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