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无论是在上初中、高中还是大学,每年的这几天他都会请假,去陪温女士。
温女士全名叫温禾,很漂亮的名字,也很温柔。以前每次开家长会同学都会羡慕地对他说,你妈妈真温柔。
可是一切都终止在了一个暑假,他变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温女士也变成了街坊口中的疯女人。
快要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将公交站台的棚子蒸烤得像火炉。
林简躲在阴处,拿纸巾一遍又一遍擦着脸上落下来的汗,眼神虚虚地盯着荣鼎的大门。
齐淮知出差也好,省得他解释为什么要夜不归宿三天。
按照助理合同规定,这样的三天长假,至少要将具体的原因和地址上报。
但林简只含糊地和高昌提了一嘴看望生病的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在齐淮知面前怎么也张不开嘴。
明明在宁城的时候,他是愿意说的,也能说的。
昨天晚上却像有一道黑影萦绕在心头,将他的嗓子掐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真奇怪。
他变得真奇怪。
林简摸了摸脸,将纸巾丢了,刷了公交卡,上车。
摇摇晃晃,坐了三小时,才到了精神病院的门口。
请的医院护理王姨老早就在门口等他,接上他,和他汇报这一个多月温女士的情况,“还不错,情绪稳定了很多,吃饭也比以前多了半碗,只是……”
她顿了顿,摁开电梯,两个人一起进去,才接着说,“从前几天开始脾气又变得暴躁,还差点抓伤了给她检查的大夫。”
林简抬眼,看着雾蒙蒙的电梯镜面,这家精神病院的电梯上还有一层塑封膜没撕,照出的人影就灰扑扑的,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不好看。
他拨了拨刘海,长长的头发垂落遮住眉毛,移开眼神,很镇定地说:“没事,接下来两天我陪着。”
王姨大松一口气。
每年这几天,温禾总会伤到人,血糊糊的,看着骇人。
原以为这阵子林简忙,需要她一个人陪护,还狠狠担心了一阵,这会听到他的话,才放下心。
林简站在病房门口,沉默地看了会。
病床上的身影很单薄,躺下去的时候只有一片,像一页纸。
温禾生病后,大多数的时候是安静的,双目空洞无声,呢喃着只有她自己能读懂的话。
刚上初中那会,林简每晚下了晚自习,回到家,还坚持陪温女士说上一个小时的话。
可是没有用,整整一个月,都是他在自言自语。
没有接收到一句回应。
少数的时候,就是每年这几天,温女士会突然变得暴躁,变得害怕,簌簌发抖,像一片落叶,惊慌地抓着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林简从她的手上夺过剪刀,夺过砖头……
然后被刺伤,血淋淋的手臂,很痛,但也比不上他看见家里乱糟糟,被人砸的稀巴烂,看见温女士抱着父亲的照片,站在天台的时候痛。
他早就习惯了。
当心完全空落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就察觉不到痛了。
林简垂下眼睛,没什么表情,推开门,吱呀一声,立刻引起了病床上的人注意力。
温禾被绑在床上,看见林简,眼前一亮,披头散发地挣扎起来,“简简,快!快到妈妈这里来!”
她拼命地撕扯着,绑带快要将她的手腕磨出划痕,林简快步走过去,握着她的双手,强制按下她的挣扎。
“妈妈看见爸爸了,他带了你喜欢的模型,还有一束鲜花回来了。”温女士激动地抓住林简的手,指甲狠狠地掐着,声音尖尖的,“你看见了吗?”
尖锐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下挂出深深的痕迹,浅色的皮翻了起来。
林简却毫无知觉似的,只是看着她,温声说着,“没有,妈妈你看错了,爸爸还没有回来,他还在出差呢。”
温禾顿时尖叫,温婉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要将林简推开,“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的,妈妈明明看见了!看见了!”
她挣扎着,就要朝着窗户的方向跳下去,哪怕将手脚扯断,也要跳下去。
林简扑上去,死死地抱着她。
温禾的指甲在他的身上不停地刮着,血痕翻了新,落在背上那些老旧的伤口上,林简能察觉到衣服有些地方变得湿润。
幸好穿的是黑色短袖,别人看不出来。
只有他自己能闻到铁锈一样的血腥味。
他想着,将温禾抱得更紧,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没有,不断地遭受难耐的折磨。
只要说没有,温女士只会闹上一小阵,而不是抱着希望,大起大落,最后面容灰败地服毒,被一次又一次地推进医院洗胃。
病房的闹腾持续了很久,直到深夜,温禾累了,才停下来,闭上眼睛。
林简用毛巾将她的手脸擦干净,又仔细地收拾了一遍她的头发,看上去干净整洁一些。
不然第二天起来温女士该不高兴了。
等到温禾睡着,林简才将折叠床铺在病床的旁边,合衣躺下。
床很窄,也很硬,挤在病床和外墙之间,医院的地板总是有股阴冷的凉气,透过不厚的折叠床垫,让林简打了个哆嗦。
关了灯的房间,黑漆漆的,鼻尖全是消毒水的气味,林简只有一直向上看着,才能捕捉到一点从窗户透出的月色。
很淡很淡。
林简翻了个身,侧对着墙壁。
突然发现他有些想念荣鼎了,想念睡前的台词练习。
想念……
齐淮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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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别着急,下一章我们齐哥出马[墨镜]且看我们金牌养猫人士如何高质量哄猫。
医院的剧情点很短,但是很重要,回收了很多伏笔
第48章 诚收娱乐圈八卦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叮铃一声,林简下意识去看病床上的温禾。
她翻了个身,嘟囔两声,嘴里含糊着凄厉的哭响,但好在她没有醒过来,依旧睡着。
林简这才从枕头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眼球刺激得流出生理性泪水,变幻出刺目的蓝紫色块。
过了会,习惯亮度后,才去点消息提示。
下意识地登上黑X,却没有看到消息,齐淮知这一回在通讯的工作号上戳了戳他。
林简有些奇怪,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点开一看。
聊天框顶上持续在显示消息输入中……只是迟迟看不到他发过来的第一句话。
【齐哥,这么晚了还没睡呀?】
【嗯,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齐淮知问。
林简看了眼病床上的温禾,扯了扯嘴角,【还不错,后天就能回到工位上啦】
【不着急,你慢慢来。】齐淮知宽慰他,很冰冷的文字让他说出来,却无端地减去了林简存在心里的折磨和焦急。
【等我一会。】
他突然说着,离开了一会。
反正睡不着,林简干脆蹑手蹑脚地爬起来,靠在墙壁上,一边等着齐淮知,一边扣着大拇指上的倒刺,撕下一片又一片细小的皮,拉扯出地下红白的血肉。
在大拇指凝出第一滴小血珠的时候,齐淮知的消息发了过来。
是一个音频文件,上面有文件的名字,他认得,是一起去买的故事书。
林简愣住,凝出的小血珠快要滚落下去,流到指甲上,他赶紧含住,破皮的地方传来刺刺的痛感。
提示着不是在做梦。
眼睛突然变得酸酸的,嘴巴也瘪起来,像小鸭子一样,他揉了揉,四十五度朝着斜上方,手掌像小蒲扇一样扇风,才将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
盯着那个音频文件看了好一会,林简才慢吞吞地将耳机找出来,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雪白的床单筑起一个牢牢的,有些热的蚕茧,带上耳机,手指轻轻地点上屏幕。
病房里太安静了。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的时候,将林简吓了一跳。
才隔了不到一天,林简竟然觉得齐淮知的声音很遥远,揉着耳朵,才慢慢地适应下来,揪着被子,听着耳机里齐淮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