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在家里玩捉迷藏,不小心迷路,跑进你的卧室去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手里就拿着你那个药瓶。我怕她把这东西当糖果吃,但是她却说她知道这是药,她不会乱吃的。”
谢积玉顿了顿,面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疑惑。
“问了才知道,原来她曾经也看过晏珩吃这种药丸。”
方引静了几秒,大脑有些宕机之后又重启,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得知了别人的隐私。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那晏先生他,应该有跟穗穗解释清楚吧?”
谢积玉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面上的疑惑更甚。
“‘爸爸说,这是让自己能平平安安、不跟坏东西扯上关系的神奇药丸。’”谢积玉缓缓地说道,“这是穗穗的原话,但我确实搞不明白晏珩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很……合理。”方引嗓音似乎是转了一个大弯,把话接了过来。
他望着谢积玉疑惑的眼神,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这种维生素它……成分比较干净,效果好,可以提高免疫力的。所以晏先生说得也没错,确实可以保持身体健康,远离病毒。”
谢积玉的表情有些勉强,不过好歹看上去是相信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帘子外面响起:“谢先生,楼上病房已经准备好了,您上去休息一会吧。”
是医院院长的声音。
方引巴不得踩上这个台阶,便看着谢积玉征求他的同意。
谢积玉点了点头,于是方引拉开帘子,发现院长后面还站着几个医生护士,都笑意盈盈的。
院长很客气地对谢积玉道:“今天是我们医院没做到位,为表歉意,给您做一个检查吧,保险一些。”
“我自己的行为,会发生什么也在预料之中了。”
谢积玉向前一步,站在了方引的侧后方,嗓音微凉:“贵院该道歉的对象另有其人吧,这样的安保措施有些太儿戏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贵院之前好像还发生过医生被嫌疑犯劫持的事件吧?都没有得到一点教训吗?”
他的气息拂在方引的后颈上,让方引身躯一震。
他知道谢积玉说的是那一次自己被特勤局的嫌疑人挟持,然后脚踩到玻璃受伤的事情。
眼瞧着院长的表情几乎挂不住,方引露出一个笑来,硬是转移了话题:“是啊,是要好好安抚那个今天被劫持的护士。对吗,院长?”
谢积玉有些不快地瞥了方引一眼。
院长连忙道:“哦,那是的,肯定要好好安抚人家的。这一点,还请谢先生放心。”
方引假装没注意谢积玉不快的神色,扶着他的手臂道:“那我就先带谢先生上去休息一下。”
等两人到了电梯里,谢积玉才开口,有些讽刺:“我以为你有什么把柄在那个院长手里。”
方引倒也不是很在意:“上一次本质是特勤局那帮人的责任,这一次算是元晖集团衍生出来的无妄之灾,其实医院都算是受害方吧。这些消息传出去的话,院长舆论压力应该会很大。”
“舆、论、压、力。”谢积玉走出电梯,一字一顿地道,“其实我觉得现在觉得压力大的人应该是你吧。”
事实证明谢积玉说得很对。
事情也就刚刚发生一个小时左右,社交媒体上便已经传开了。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劫持案,那个男子勒住护士脖子的事情便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角度的视频都有。
当然最耸人听闻的还是那个男子口中说的话,于是不仅元晖集团之前的药剂丑闻再次被翻出来,连方引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方引看了一会那些网民耸人听闻的评论,其中甚至有说方引在手术台上故意弄死了对方的妻子要灭口这样的离谱传闻。
“清者自清。”方引放下手机,去茶水间给谢积玉倒了一杯热水,将消炎药递给他,“我是骨科医生,他妻子做的是信息素科的腺体手术。只要稍微看一下我的专业和对方亡妻的死因,就知道两者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谢积玉看着方引,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然后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他将药吃下去,又将热水一饮而尽,然后才好整以暇地看着方引。
“我觉得你有时候,未免也太天真了——某种程度上说,舆论只是一种情绪,跟事实本身基本没什么关系。网民是来满足自己八卦需求的,不是当新闻事实的调查者的。”
“这件事真正被戳到痛处的应该是元晖集团。”方引静了一会,“我父亲应该会处理的。现在,我先帮你拆石膏吧。”
谢积玉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拿出手机,快速地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方引取来了石膏锯,戴上口罩坐在谢积玉的面前。
只是在倾斜身体准备去插电的那个瞬间,就好像肩膀被刺了一刀,疼得他立刻把石膏锯砸在了地上,然后另一只手艰难地扶住自己的肩膀。
谢积玉神色一凛:“怎么了?”
方引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应该是刚才被那人用铁棍抽到的,不要紧。”
说着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脱掉自己的白大褂,又解开上身的衬衣,微微转过身。
只见白皙瘦削的肩膀上,横亘着一条两指宽的淤痕,血点从青紫的皮肉里透了出来,皮肤也肿了起来。
“你是被打傻了?”谢积玉皱着眉看着方引,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是才发现?”
刚才那个过程有些惊心动魄,是肾上腺素发力才没让方引感觉到痛。
紧接着又是谢积玉受伤,又是被问到避孕药的事情,才让他神经一直紧绷,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方引默默想着。
他走到穿衣镜前,侧着身体看了看,又轻轻活动了一下,摸了摸:“没事,只是小伤。”
谢积玉双眼眯起,冷笑一声:“你上次差点被玻璃划开喉咙,也说自己没事。”
“……可这次我真的没事。”方引顿了顿,生怕谢积玉不相信似的补充道,“我是医生啊,诊断不会错的,只要上药休息就好了。”
谢积玉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指着面前的凳子:“过来坐下。”
对,差点把拆石膏的正事给忘了。
方引走过去,俯身捡起石膏锯:“那我们继续?”
“继续你……”谢积玉把自己的话又吞了进去,闭上眼睛忍了又忍,“拿药过来,然后转过去,我给你抹。”
方引看谢积玉的表情便不敢再拒绝,只能乖乖照办。
玻璃窗外,翠绿的树梢在夏风里左摇右晃,阳光穿过,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
方引微微弓着腰,背对着谢积玉,蝴蝶骨和脊骨从薄薄的皮肤下凸显了出来,显得有些瘦弱。
谢积玉用棉签沾着药膏,一点一点地抹在方引的皮肤上,目光则慢慢从伤处滑到了他脊椎中心的位置。
然后,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脊椎里的那个东西,真没事吗?”
方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谢积玉之前把那枚芯片的造影,当成了婚前那次车祸留下的骨头碎片。
于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没事。”
“没有风险?”
方引笑了笑,随口道:“风险小于中彩票。”
他背对着谢积玉,看不到谢积玉的表情,不过倒是有一道温热的气息被轻轻地舒了出来,拂过脊背,让他身体发麻。
“方引,你在吗?”
一道熟悉的女声伴随着敲门声响起,是姜舟雨。
方引立刻准备站起来穿衣服,可另一个肩膀被谢积玉牢牢地按住,整个人便在椅子上动惮不得。
“药还没上好。”谢积玉声音很沉稳,顿了顿才朗声道,“进来。”
姜舟雨大约没想到搭话的是谢积玉,安静了好几秒之后,才将门推开,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