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出了手术室,却也一直昏迷着,只能在重症监护室里住着。
在此期间,尽管有最精密的仪器和医护人员在,但是昏迷中的人病情依旧反复,体温偶尔还是会窜上去,血氧饱和度也有维持不住的时候。
重病将他折磨得枯瘦,脸上连一丝血色都看不到。
尽管还没有苏醒,但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某种逃脱不了的梦魇当中,眉头紧皱,双唇总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不知道在呓语些什么。
期间,云上公馆几乎将小花园翻了个底朝天,甚至用上了专业的仪器细细扫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沈涉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只是来医院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了谢积玉一眼,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五天的时候,谢积玉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对医生来说,虽然他还没有完全度过危险期,但这是绝对一个好的信号。
但关岭并不这么认为。
果然,谢积玉刚刚恢复意识,就挣扎着要离开医院,去找那枚戒指。
只是他的身体还非常虚弱,连自主呼吸都还没有完全恢复,根本没有力气离开医院。
为了让他安静下来,关岭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那枚戒指找不到了。
谢积玉听完这话之后,呼吸很快急促了起来。
但刚恢复的肺无法有效换气,血氧骤降,仪器的警报滴滴作响,他又短暂地陷入了危重状态。
谢惊鸿得知之后立刻赶到医院,望着儿子发间又多出来的白发,目光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惊惧。
谢积玉一直纯在半梦半醒的昏睡中,也不知道他在梦中看见了什么,眉头总是紧紧地皱着,手不自觉地抓住床单。
第二次苏醒的时候,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但他本人倒是表现得意外平静。
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那是一潭死水。
谢积玉从ICU出来,被送到了普通病房,除了跟医生必要的交流之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地望着窗外。
雪季结束了,虽然气温还是很低,但是阳光被万里无云的蓝天衬托得很美。
alpha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变暗了,凹陷的眼窝盛满郁色,没有一点光彩。
又过了两天,他的身体好了一些,各项身体指标已经及格,算是正式脱离了危险期。
Melissa回来了,将集团的工作递到了谢积玉的面前。
其实其中大部分工作是不需要过集团CEO的眼的,是得到了谢惊鸿的授意下她才这么做的。
就在Melissa以为这个方式确实能很好地转移注意力的时候,谢积玉却让谢家的管家送来了一个移动硬盘。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谢积玉终于对别的事情有了兴趣,却在巨大的电视屏幕上看到了方引的脸。
还是那个记录了方引在方家私人医院被折磨全过程的监控录像。
Melissa脸色大变,立刻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谢惊鸿,以及打电话过来询问谢积玉身体情况的关岭。
他们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谢积玉躺在床上,靠着枕头。一只手打着吊瓶,眼睛却定在了眼前的电视屏幕上。
病房只开了门口的玄关灯,谢积玉像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有录像中透出来的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
“啪”一声,视频中穿着病服的方引脖子上缠着绷带,被裴昭宁打了一巴掌,整个人歪倒在病床上,嘴角出现了一丝鲜红。
接着,裴昭宁又把半梦半醒的人从病床上拽起来,扭曲的声音通过音响传了出来。
“你就这么惦记那个姓谢的?有用吗?他当年选你结婚只是因为你是个beta,懂吗?”
方引的眼睛半阖着,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迷着,了无生气。
关岭和Melissa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各自扭过头去没有再看。
谢惊鸿咬了咬牙,一把将整个病房的灯都打开,然后果断地关掉了那个视频。
“你现在在做什么?”谢惊鸿走到病床边,双眉紧皱,“这个视频你都看了多少遍,为什么现在又拿出来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积玉似乎感觉不到母亲的愤怒,嗓音沙哑却坚定:“打开。”
谢惊鸿顿了几秒中,忽然大步走到电视边将移动硬盘拔了下来,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用高跟鞋将它碾坏了。
谢积玉静静地望着她:“我有很多备份。”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从重病中恢复了一些过来,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模样,谢惊鸿的心中产生了一丝隐怒。
但是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木然的眼睛,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和缓一些。
“人都死了,你现在这么折磨自己也无济于事。我愿意给你时间,是让你来慢慢接受的,而不是让你无限制地去反刍改变不了的过去的。”
“我没有折磨自己。”
谢积玉认真地望着她,嘶哑的声音中有一种平静的执拗。
“我只是想多看看他。”
话音刚落,他便拿起了手机,打电话让人再送一份监控视频过来。
关岭掐着谢惊鸿发火的时间点,连忙上去低声建议:“再给他一点时间,毕竟病还没好全,就先听他的。”
他跟谢惊鸿一起走向门外,又说了几句。
谢惊鸿面色虽然不太好看,但倒是没再坚持,先行离开了。
等Melissa也走了,关岭才在谢积玉的病床边坐下,很耐心地看着他:“这些视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啊。你家里有没有方引的照片,我帮你……”
关岭及时将自己的声音刹住了。
他怎么才反应过来,方引墓碑的上的照片都是从医院的官网上摘下来了,更别提有什么私人照片了。
谢积玉这次倒是表现得很平静,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关岭:“方引说跟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我其实没有什么印象。”
关岭点点头,想借此将人拖住,尽量拖到病好得差不多再说:“那我帮你查查吧,你好好养病。”
谢积玉却摇了摇头。
“已经有人帮我查了,就在这几天会有结果。”
关岭一时哽住,他想到谢积玉晕倒那天的样子,那种可怕的预感又慢慢浮现开来。
他看着眼前人这幅病入膏肓的样子,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接下来的几天,谢积玉除了治疗和处理工作之外,依旧躺在病床上一遍一遍地看那些监控录像。
他动动手指就让裴家走到了绝境当中,裴昭宁犯了经济罪入狱,但谢积玉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报复成功的快感。
每天他都会看着视频里方引那半昏迷着的模样,想象他被折磨时那绝望的感受。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方引却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梦境。
谢积玉想,方引是恨他的,不然也不会在梦中都不肯相见。
又过了两天,那个调查终于有了结果。
在谢积玉的印象里,他们二人最早认识是在高中时代。
所以,从此往前追溯十几年,将两人经历对照出来看,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个交汇点。
“红墙孤儿院……”
谢积玉的手指按在冰凉的屏幕上,看着这几个字,脑中有一处神经都被刺激得颤动。
他一时间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变得恍恍惚惚,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孤儿院,而且,还住了将近一年?难道他也……”
“这倒不是。”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解释,“他是被他的父亲送进去的,住了一年左右就被接了出来。”
窗外,刚才还晴好的天气忽然有风路过,灰色的树顶如海浪翻涌。
时隔多年,脑海中本已褪色的场景忽然一下子贴着眼睛撞了进来。
一个小男孩手里抓着一只毛绒小狗玩具,低着头,沉默地靠着墙站着,衣服上有几块脏污。
面前站着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先是推了他几下,见他没什么反应,伸手就抢了他的毛绒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