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小心地伸手去检查了一番,虽然还是痛,但万幸是没有伤到骨头。
虽然行动起来不太方便,不过也不至于完全走不了。
他抬手看看了表,现在才凌晨四点多,离天亮不太远了。
这次袭击太过突然,新闻明明说双方正处在和谈之中,所以当地的居民才返回家乡。
连防空警报都没有,不少人都猝不及防地受了伤,痛苦的叫声响成一片。
虽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但没有人敢出去看看情况,生怕又遇到下一次袭击。
就这样一直煎熬地等到了快七点钟的时候,终于有人壮着胆子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方引也在其中。
清晨的小镇不少地方还冒着黑烟和火光,澈蓝的天空都被熏得灰蒙蒙的。尽管危险还没有解除,但还是有人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大概是想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吧。
方引的目光由西向东扫过小镇,朝着远方延绵不断的戈壁滩看过去。
他和杨清的线人越好今晚在路边的一家加油站会面,到时候有了加兰斯的合法身份,便可以顺利入境,去见已经醒来的周知绪。
毕竟保持了一年多时间的植物人状态,刚刚苏醒可能会出现神思不清,四肢不听使唤等问题,自己总是陪在他身边会好一些。
想到此,方引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松快。
只是眼下还没有完全摆脱危险,他也不敢太松懈,又返回了防空洞中躲着。
不少居民在袭击的时候还在睡梦中,许多人都伤得挺重。
此刻条件恶劣,没有足够的药品,也没办法好好治疗,方引只能为骨折的人做一些紧急处理,避免他们伤势恶化。
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帮十几个人固定了伤处,结束的时候已经累得浑身是汗。
方引终于可以闭着眼靠在墙上休息,耳中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再也没有爆炸声传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大力敲响了防空洞的大门。
人们望着那扇门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来得到底是敌是友,直到外面的人介绍他们是联合国的维和部队,这才有人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
外面空地上停着几辆卡车,穿制服的军人正在分发食品,人们便连忙涌了上去排队。
在这个过程中,方引听着那些军人说话,也大概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交火双方在谈判过程中闹得不愉快,其中一方为了报复,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袭击了居民区。
这种完全违背现代战争原则的事情一出,所有人都没想到。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上军事法庭是后面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对难民们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方引一个人又去了镇长的房子里,只是通讯早已被炸断,电话现在完全联系不到外面了。
他想让那些军人给他一个打电话的机会,对方只说他们的设备是军用的,不能外借。但等到把小镇的人转移到安全的避难所之后,打电话就方便了。
方引问了一句避难所的位置,却发现跟自己要去的加兰斯边境是南辕北辙,是个反方向了。
而且在上车之前所有人都要录入身份信息,这东西方引此刻是完全没有的。
于是到了中午,等其他人收拾完东西开始登记的时候,方引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这种边境都是欠发达区域,路都仅仅是两车道,边上是焦黄色的茫茫戈壁滩,视线所及,只有单调的、一个叠一个的土丘,上面分布着稀疏且干枯的植被。
午后太阳大,虽然已经到了夏末,但是体感也有四十摄氏度左右,偶尔刮到脸上的风都是灼热的。
方引将外套脱下来搭在头上,只能勉强挡住一些直射的阳光,额发还是被汗水给浸湿了,嘴唇都有些干裂。
虽然包里还有两瓶水,但毕竟还要考虑到其他意外发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并不打算喝。
眩晕和高温甚至不是最大的问题,是方引脚上的伤极大地拖慢了他的步行速度。
每一步踩下去,路上松散的沙石都让脚踝承受着额外的冲击力,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要慢下来。
这条路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行进过程甚至很像方引曾经在电影中看到的古代酷刑,不过一旦想到周知绪,他就会清醒一点过来,这个过程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黄昏,终于看到了远处的黑点,那是说好用来接头的废弃加油站。
方引坐在了一棵枯死的树下方,一下子喝下去了半瓶水,等太阳彻底下去这才重新出发。
这次的脚步轻快了一些,大半个小时就走到了加油站附近,便看到有人在朝他招手。
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清的线人。
方引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脚踝,一瘸一拐地缓慢地移到了对方面前。
“我们都被空袭的消息吓死了,又联系不上你,你没事吧?”
“只是脚扭了一下,没问题。”
年轻人点了点头,将方引领到加油站后面,那里停靠着一辆灰扑扑的吉普车,他从车的驾驶位上拿出了一叠证件和一把枪递过来。
“现在上头知道济索正有武装冲突,为了防止难民涌入,也为了方便本国人入境,所以开放了通道。”
说着,年轻人拍了拍车。
“这辆车和你手上的身份都是在系统中有备案的,车子开过去,证件交给对方,你就可以轻松过关。”
方引将证件拿在手里,又接过了车钥匙,才跟年轻人道别。
为了防止再有意外情况,他一上车便向着边境驶去。
国门面前的人工通道挤着不少人,不过大部分应该都不是加兰斯本国的,只是吵着闹着要入境。
方引将车开到车辆通行的那一侧,入境官员将他的证件验证了一下,见没有问题立刻放了行,异常顺利。
毕竟已经到了安全的环境里,方引开着车窗,只觉得太阳下去之后戈壁滩的风吹过来都凉爽了许多。
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涌上来,其中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轻松。
方引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感受着皮革的纹理和引擎的微颤,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他终于“活”了。
车子畅快地开了十几公里之后在路边停了下来,方引喝了水,又吃了点东西,然后拨通了杨清的电话。
这次几乎没有等待,立刻就有人接了。
“方引?是你吗?现在怎么样?”
“我顺利入境了,现在把车停在路边给你打电话。”
“那就好,收到空袭警报的时候简直要吓死我了。”
“我没事,只是稍微扭了一下而已。”方引顿了顿,“你把我母亲住的那个疗养院的地址给我,我按照导航过去。”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几秒,然后杨清才开口:“你这个样子会让人担心的,你先去那个村子安顿下来,然后有时间再过来吧。”
“我是医生,我知道我没事,快把地址给我。”
“那个……你不要这么着急,你先休息休息不是很好嘛,以后有的是时间。”
方引听着杨清这个遮遮掩掩的模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出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杨清短暂地沉默了两秒钟。
方引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立刻追问:“是不是方敬岁找到他了?”
“这个没有,你放心!”
“难道是又昏睡过去了?还是癌细胞扩散了?还是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或者并发症?”
“都不是的,就别瞎猜了。”
方引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微微蹙眉,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分量:“那你给我一个准话,到底怎么了?不然,我明天就一定要见到他。”
“其……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周知绪他,失忆了。”
“失忆?”方引有些茫然地重复,“那他还记得多少?有问起我吗?”
“也是今天才发现的。唉,周知绪以为自己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暂时想不起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