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积玉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指甲都失去了血色。
“后来,等发现我很想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住在这里的话,偶尔也能幻想你还在我身边……”
方引撇过头去不想再听,打断了谢积玉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是,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本来应该立刻搬走的。”
谢积玉说着,声音便泛起了无尽的苦味。
他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暗色,不由地垂首,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我只是想迟早我要走的,现在能多一天是一天……我知道我没资格,未经允许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总之,对不起。”
方引面色冷淡地靠在墙上,头转到另一侧,并没有看他。
谢积玉将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嗓音哑得人不忍去听:“那这样的话,我立刻就离开。”
方引望着他微微佝偻下来的背影,忍不住道:“等等。”
谢积玉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还有希望似的。
“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谢积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传来的涩涩的疼痛:“哦……好,应该的。”
他缓步回到卧室里,先穿上了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又打开了衣柜。
方引本来的衣服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挂在里面,另一侧则紧紧地挂着谢积玉的衣服。
他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叠放整齐。
方引看了一会,有些不耐烦地蹙眉:“这些事你还是找人来做,我没时间陪你耗。”
“好,我等会就打电话。”
“现在就打。”
谢积玉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走到门外拨通了电话。
窗外寒风呼啸,方引隐隐地听到了他的的声音。
结束之后他又走了回来,指着小阳台上的那些花:“这些就留下吧,不是很难照顾的,平常心情也好些。另外,冰箱里那些蔬菜都是新鲜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你也需要用的,我就不拿走了。”
方引的神情凝固了一两秒。
“另外,我再留一辆车、一点现金和一张银行卡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一个人在外面还是需要用的。”
方引忽然轻笑了一下:“你说的这些是离婚补偿?之后可以再也不来往吗?”
谢积玉的脸色瞬间白了,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想对你好点。”
“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懂我的意思。”
方引之前一直倚在墙上,此刻终于站直了身体,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你的这套‘对我好’的流程,我之前已经体验过了。我也告诉过你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欠我的,不要再做这样所谓为我好的事情。现在对我来说,你离我越远,我就越舒心,你如果真想让我好,就记住这点。”
谢积玉苍白的唇嗫喏了两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方引走到了谢积玉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乌黑的眼珠里只有一种冷冷的漠然。
“我需要的时候,你已经缺席太久了。久到我现在看到这些,只觉得……”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
“……多余。”
方引说完之后便越过谢积玉朝着门口走去。
“我一个小时后回来,希望到时候,你和你的所有东西都能从这里消失,我不想闻到一丝你的信息素味。”
他没有再看那些物件,也没有去看谢积玉瞬间惨白的脸色。
外面的风声大了起来,紧紧地贴着窗户碾过,带来了恐怖的尖啸声。
谢积玉明明站在室内,却还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时候平静比怒火更让人难以承受。
夜晚下起了雨。
但冬天的雨不像夏天那样凶猛暴烈,像细细绵绵的针落下来,让人处在似乎可以忍受,又好像难以忍受的区间内。
方引的外套足够厚实,就算不打伞也没什么事情。
而且他此时心里憋着暗火,身上也热了起来,甚至觉得这场绵绵冬雨下得很是时候。
话够重了,这下总该走了。
老小区的夜晚,居民们早早地就闭门不出了,方引在小区里绕了几个大圈才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慢慢地朝回走。
直到在暗处看到一辆商务车开走了,方引才重新回了自己的房子。
里面没有人了,那些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了。
方引细细地再次看厨房的台面、冰箱里的东西、衣柜里的衣服以及阳台上的东西,所有不属于他的都没了。
……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利落。
这很好,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再藕断丝连怎么都不合适了。
方引慢慢在餐桌边坐下,瞥见了桌面上那一小块乌黑的烫痕。
两年多之前,就在这里,他猛地觉得这段婚姻已经毫无意义,第一次提出了离婚。
兜兜转转走到了今天,虽然中间发生了无数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总终于都结束了,也算是有始有终。
方引将自己微微潮湿的衣服脱下来,这才发现刚才落在头发上的雨此刻已经将他的发梢冻成了冰凌。
他久违地在这个房子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暖绒绒的旧睡衣躺在床上。
床品应该被换过了,上面是全新的晒洗后的味道是方引所熟悉的,几乎嗅不到信息素的气息了。
或许真的睡眠出了问题,尽管身体和大脑都极度疲累,但熟悉的床铺依旧没让方引很快陷入睡眠。
于是方引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在昏暗的环境中开始想要如何跟那位神经系统专家搭话比较好。
那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专家了,之前方引就看到过他在小区里带孙辈玩耍,或许小区附近的小公园很合适呢。
方引这样想着,翻了个身。
但带着孩子的话多少不方便,小区里面有个老年人活动室,在那里守株待兔也挺不错的吧。
他一会想着那位老专家,一会想着自己要问的那些问题,大脑愈发混乱。
之前睡眠不怎么好的时候也买过安眠药和褪黑素……
方引坐起来环视了一下这个熟悉的房间,将目光放到了床尾的柜子上,立刻要下床去找。
他打开柜子的最底层,果然,药箱还放在那里。
只是大部分药物的保质期都是三年,方引便把药箱拿在灯下仔细看生产日期。
毕竟过去了两年,大部分药应该都过期了。
最后方引才翻出来安眠药,算了算日期,离过期还有两个多月,倒也能吃。
他吃完了药,准备将药箱放回原位,却发现像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放不进去。
方引伸手进去摸了摸,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扯出来,却带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制品掉在了木地板上。
方引的目光先放在了手里的东西上,那模糊的轮廓让他心里一紧,立刻打开了灯。
果然,是那个毛绒小狗玩具。
方引来不及多看,低头,目光在地板上逡巡,发现床脚附近躺着一枚戒指,便捡起来仔细看。
素圈金属,内侧镶嵌着一圈贝母,正是曾经送给谢积玉、后来又被谢积玉扔掉的那一枚。
方引猛地攥紧拳头,戒圈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小时候的记忆在当年事发之前就决定封存了,戒指被捡回来之后就被他放在了此生都不会再去的临海庄园里。
而此刻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因为谢积玉。
他是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所以愧疚?留着它当赎罪道具吗?
这个认知让方引的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瞬间将他拉回当年自己在寒冬中偷偷捡回它的、最狼狈不堪的时刻。
当时有多不舍,现在就有多愤怒。
于是,压抑了一晚上的暗火被瞬间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