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元淮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越看越佩服徐妙。
群聊里,以于学俊妈妈为首,几位家长发出关于宿舍的连环拷问,她居然有耐心一一接住。
果然能当班主任的都不是一般人。
牧元淮都看烦了,恍惚间以为误入了什么瑞阳幼儿园住宿群。
大到寝室门防盗系数,小到床垫弹簧软硬,事无巨细地问。
他又滑动了两下手机屏幕,支起脑袋思索片刻,扬声喊:“祝璟,来问你个事。”
祝璟合上习题起身,走到小房间门口,视线越过走廊落到牧元淮身上。
他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机停在一个聊天页面上:“怎么。”
牧元淮把手机转向他:“高三开学你住校么?”
祝璟眸子随意瞥了眼,语气并不上心:“不住。”
牧元淮“哦”一声,缓缓点头。
他们小区其实离瑞阳不远,比绝大多数学生的上学路都要近,不住就不住吧。
刚想填表,又蓦地想起徐妙作为班主任发出的建议,似乎有必要传达一下。
于是他开口了。
“不过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发了,”牧元淮手指悬停在表格上方,“说建议你们住校,我看群里差不多一半人都报名了,你真不住?”
此话一出,客厅安静了好一会儿,仅剩空调呼呼送着冷风。
牧元淮莫名口干,舔舔嘴唇,四下环顾一圈:“考虑清楚没?”
“哥希望我住么?”
“我?我怎么知道……看你自己吧,”牧元淮嘴上说着不知道,却下意识权衡利弊,“住校省时间,我个人认为你们班主任说得没毛病,不过……”
“是么,那就住呗。”
“……什么?”
祝璟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天色,隔了几秒才道:“听你安排。”
牧元淮的先前那几句话本身就像个委婉的逐客令,但他自己浑然不觉,甚至觉得莫名变卦的祝璟像个神经病。
他呆呆地仰着头看了半天,直到祝璟绷着脸,一句话没留转身回房间。
牧元淮一头雾水,如果周围有风的话,那他此刻应该在风中凌乱。
什么叫听我安排?我安排什么了?
客厅仅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好半晌,牧元淮才回神。
他把桌上的纸巾盒当成祝璟的脑门,重重地弹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又坐了回来。
住校就住校呗……
弄得他非要祝璟住他家似的……
缓过神后,牧老板闷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窝在沙发里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坦,气得他嗙嗙捶了两拳海绵坐垫。
哪里来的破沙发,不是人体工学么,硌得他背难受死了。
艹。
都特么听不懂人话。
牧元淮破天荒在客厅多停留了一小时,徐妙发的表格他也一直没填,频频望向左侧木门的动作似乎在期待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紧闭的小卧室木门总算传来些动静。
牧元淮余光扫了眼,快速坐直身体,假装一直在玩手机。
祝璟拿着换洗衣物出来,瞥了他一眼,扭头兀自进主卧洗澡去了。
“……”牧元淮把手机一扔。
行,你牛逼。
牧老板头一次被人这样下面子,火星子噌噌往上冒。
他捡回手机,泄愤似的戳了两下屏幕,页面跳转到表格。
牧元淮盯着最后那串名字看了许久,填上了一个字——“是”。
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点开搜索软件,打字——「男生的青春期是几岁到几岁?」
“12岁到16岁……14岁到20岁?因个体差异会相差2到5年?”
得,说了跟没说似的。
冷静了两分钟,主卧水声停了。
牧元淮眸子一瞬不瞬钉在那扇木门上,秒针走动半圈,他嗤了一声,大步走到卧室准备洗澡。
他半个身子埋进衣柜,噼里啪啦翻了半天,裤子找不着了。
靠!
牧元淮恶狠狠地想,就是祝璟这小子克他。
祝璟手心握着纯白毛巾打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牧元淮弓着背翻箱倒柜,宽松的T恤下摆松松垮垮地垂荡下来。每一次动作,衣服便多晃荡几分,腰腹间绷紧的线条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被他翻出来的干净衣服皱巴巴堆了一床,动静大到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比起动辄生闷气一两周的那些人,牧元淮和他显然都不是憋得住的类型。
牧元淮憋屈时,恨不得弄出动静让全世界都知道。
祝璟则像个吹满气的气球,所有情绪都会在一瞬间炸开,而后便若无其事地瘪下去。
面对旁人或许气性还长点,可面对牧元淮……
祝璟收回视线,仿佛从没在某人身前停留过一般,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在找什么。”
“关你什么事,洗完就出去。”牧元淮回复很快,但语气不是一般的冲。
祝璟:“……”
他都没气成这样,反倒是赶他去学校的牧元淮先吃了三吨火药。
祝璟耐着性子又问了两遍,通通被某人无视了,他就像个新兵蛋子,原地罚站。
祝璟刚冲完澡,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的线条滑落,在锁骨处短暂停留,最后没入胸口,只留下一道淡淡湿痕。
牧元淮有丢三落四的习惯,但对方不说,他也没法帮忙找。
祝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准离开还是留下,四处乱瞟的眼睛扫到床上,忽然他眉头轻微一拧。
床上凌乱的衣服堆里,有一条熟悉的裤子。
他失踪已久的夏裤,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暧昧的姿态与另一人的衣物缠绕在一起,皱巴巴滚作一团。
祝璟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对着那条裤子伸出手。
刚一动作,牧元淮猛地站起身,柜门“哐”一响:“干什么?谁让你碰我衣服的?”
祝璟手停在半空,一时有些发愣。
牧元淮不是背对着他么,后脑勺长眼睛了?
牧元淮绷着脸,眼神凌厉地瞪着祝璟,活像只护食的猫,浑身都炸了毛,就等着眼前这家伙给他个说法。
可惜这招对祝璟完全没用。
祝璟只愣了一秒,就淡定地从衣服堆里精准拎出那条黑色休闲裤,还特地拿到高处,抖开展示。
短短几秒,牧元淮到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或者说是硬生生噎回去的。
他们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床尾,周围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牧元淮揉了下眼睛,试图将那裤子款式看得更清楚些。
祝璟似乎对这类事特别有耐心,手上的裤子展开便一直没收起来,高高拎着,也不怕手酸。
一直到对面某人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色,祝璟才快速偏了下头,放下手。
牧元淮最初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全消散了,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但炸开的毛忘了收回去。
他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脖颈微微泛红,本来想找个由头发作的,这下倒好,根本下不来台。
僵持了几秒,祝璟看见他哥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扭头看向另一侧:“谁让你把裤子塞我衣柜的……嗤。”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认识牧元淮的人都知道,这人跟熟人格外较劲,关系越好脾气越倔。
祝璟原本因为住校的事憋了口气,眼下反倒被他这模样弄得没了脾气。
他拎着那条皱巴巴的裤子,随手一甩,裤腰歪歪斜斜地搭在了小沙发的靠背上,随即抓过床上的T恤开始叠。
“……别动我衣服。”牧元淮还在嘴硬。
祝璟眼皮都没抬,上下嘴唇一碰,轻飘飘扔出一句:“再皱点儿就能跟后厨的腌菜缸拜把子了。”
半醒的主厨,名叫汪鹏飞。这位厨师在后厨桌底下放了口腌菜缸,专腌老家的咸菜,光看外观,皱皱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