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菜刀被商宴随手拍在案板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而江昭生正好洗完手,甩了甩沾上水珠的手指,高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他扭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商宴骤然沉下的脸上。
眼里写满了“你在犯什么病”?
商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里那点属于Alpha的、久被压抑的暴戾险些冲垮理智。他几乎预见了江昭生的嘲讽或命令,而他,甚至连如何撂挑子不干的狠话都在脑子里转了几圈。
然而,江昭生只是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仿佛他所有的情绪波动都不过是一场无聊的独角戏。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然后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厨房。
“等......”商宴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空气,连对方马尾发梢的末梢都未能触碰。
“圣女大人——”
他追到门口,听见守在外面的保镖恭敬地鞠躬开口。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冰冷的蝴蝶刀刃已经抵在了说话者的侧颈。江昭生眼神森然,语带威胁:
“再叫这个称呼试试?”
保镖僵住,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这......知道了,大人,”他视线转向厨房内的商宴,“里面那个......?”
江昭生“哼”了一声,利落地收刀,随意挥了挥手:
“跟一个残疾人计较什么,让他自己发泄情绪吧,我出去吃。”
“残疾人”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商宴的心脏。他默默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沉默地回到厨房,对着那锅即将沸腾的汤,眼神空洞。
夜晚悄然降临,月光替代了夕阳,为一切蒙上清冷的纱。商宴端着精心熬制的羹汤,走向江昭生的住所。
一路无人阻拦,但那种无形的、被监视被评判的感觉如影随形。“残疾人”的称呼在他脑中回荡,脸上的伤疤或许还能修复,但这条废掉的腿,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残缺——这一切,都拜那个灰头发的男人所赐。
等他有机会,一定要杀死那个人。
商宴想着,抬头时,一个身影撞入眼中。
江昭生正倚在门框上,月光如水,流淌在他莹白的侧脸,为他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高马尾依旧一丝不苟,几缕碎发柔和了过于锐利的轮廓。他指间把玩着那柄银色的蝴蝶刀,刀光在他指尖翻飞,偶尔在脸上映出月光。
商宴匆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仿佛会被那过分的美貌灼伤。他端着汤羹,声音嗫嚅:
“吃晚饭了吗?”
“没有,”江昭生收起蝴蝶刀,双手交叉放在脸侧,做出一个略带稚气的动作,偏偏被他做得自然又灵动,配合那身打扮,像一颗骤然发光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哇,你终于做好了。”
商宴的头垂得更低了,也正是这个角度,让他发现江昭生脚上那双帅气的马丁靴,鞋带松开了。
江昭生刚把汤碗放在桌上,准备动筷,却见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去而复返,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小心翼翼地为他系好松开的鞋带。
“......啊,谢谢。”江昭生似乎有些意外,停顿了一下,还是伸出脚,任由他这么做。
这一声微弱的道谢,传入商宴耳中,不亚于天籁。
他等了太久,等了太久对方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哪怕只是一句客套。可惜,系一个完美的蝴蝶结,也只需要一分钟。任务完成,他依然要起身离开。
“对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江昭生再次开口,“你忙不忙?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太好了!商宴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立刻挺直脊背,做出专注倾听的姿态。但江昭生坐着,似乎懒得抬头,只是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商宴依言坐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是......边泊的事吗?”他想起之前江昭生去牢房看他时,提及的合作。
“我给你的东西,你可以......”
“嘘,”江昭生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眼神带着点警告,“不是,是另外的仇家。”
“谁?”商宴追问。
江昭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用一种混合着淡淡怜悯和更多不耐烦的眼神看过来,仿佛在审视一件不甚有用的工具。他微微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那送客的架势已经摆了出来。
商宴的脑子飞速运转,恐慌攫住了他:快想!他到底想听什么?要怎么做才能多停留片刻?有什么能挽留他的?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上一次,他递出那枚保命芯片时......对方“你还算有点用”的眼神。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江昭生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说对了。商宴在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赌赢了......
“其实......”江昭生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丝淡淡的香气,“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醉翁之意不在酒。商宴此刻彻底明白了,江昭生说“没吃饭”是假,从他放下汤羹到现在,他连筷子都没动一下。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场商量。
“你想让我做什么?”商宴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拿捏一下,谈谈条件,但他做不到。
他太渴望与江昭生产生联系,哪怕是这种饮鸩止渴般的接触,他也甘之如饴。尤其是在江昭生可能已经恢复记忆的现在,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既痛苦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江昭生没说话,只是起身,从角落拎出一个袋子,将里面一套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污渍的破烂衣服抖落出来,扔在商宴脚边。
“我搞来了一些道具。”
商宴盯着那堆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你的戏服,”江昭生歪着头,下巴轻轻抵在交叠的手背上,月光温柔地描摹着他精致的侧脸和高高的马尾,让他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嘴里却吐出最残忍的话语,“明天,沈启明会经过城西的暗巷,那里鱼龙混杂。你需要扮演一个讨钱的乞丐,拦住他,纠缠他,至少拖住他十秒钟。”
商宴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让他?一个曾经呼风唤雨的Alpha?去扮演最低贱的乞丐,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
“江昭生......”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可以要我的命,但别用这种方式作践我!”
出乎意料地,江昭生捂住了嘴,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像玉珠滚落银盘。说出的话却让商宴如坠冰窟:
“作践?商宴,你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了?难道你觉得,你那些强制的戏码,比当乞丐更高尚?”
商宴彻底愣住了。这些天看似和平的相处,江昭生偶尔流露的温和,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对方真的、或许遗忘了?
此刻,这直白的话语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是那天......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吗?当时他只顾着狂喜于对方的失忆,连皮开肉绽的剧痛都忘了,此刻,那迟来的、火辣辣的痛楚仿佛再次席卷而来,痛得他五官都微微扭曲。
江昭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划过商宴脸上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
“——这不是作践,”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这是废物利用。”
“你的瘸腿,你脸上的伤疤,现在是你最好的伪装。还是说......”
他微微俯身,眼神冰冷:
“......你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
......
第二天,天色阴沉,绵绵细雨无声落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城西的暗巷更是污水横流,垃圾的腐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