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果加上‘经由第三方跨境中转’,会更像我的手笔,他更不容易起疑。”
江昭生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脊背微微绷紧,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缓缓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里的男人——沈启明。
他的出现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
和上一次同地点的重逢不同,江昭生的脸上没有惊骇,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依旧坐着,姿态甚至没有改变,只是微微抬着下巴,以冷静审视的目光看着对方。
沈启明站在几步之外,没有靠近。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衣物,身形似乎比记忆中消瘦了点,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向江昭生时,燃烧着熟悉的、志在必得的炽热。
“......谁允许你出现在我面前的?”
江昭生不耐烦地蹙眉问道。
沈启明因为他这句话,眼神闪烁了一下,摸了摸鼻尖,看起来竟然有些心虚:
“......我只是不放心。边泊很警惕,你的陷阱需要更完美。”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江昭生冷眼看着他,注意到他过分憔悴的脸色和眼底深重的阴影,忽然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嘲讽:
“......看来,‘死’太多次,滋味也不好受。”
他指的是不久前在暗巷里,自己亲手给他的那一刀。
沈启明闻言,姿态放得更低,他走上前,试探性地伸出手,扶住了江昭生单薄的肩膀,带着近乎卑微的力道,轻轻捏了捏。江昭生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没有立刻反抗,任由他像只祈求主人原谅的大型犬般讨好了片刻,才不耐地、明显嫌弃地耸了耸肩,示意他把手挪开。
“......记不清了。只要对你有用,多少次都可以。”
“太多次了呢?边泊说,复活的滋味并不好受。”
沈启明知道他不是在心疼自己,他揣度着江昭生话里更深层的意思,迟疑片刻,轻声道:
“......你是怕我后悔吗?”
“后悔?”
江昭生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他倏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启明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缠,能看清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沈启明,”他昂起下巴,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澄澈如玻璃珠般的蓝绿色眼睛里,清明一片,“你本来就该为我死千千万万遍......”
江昭生露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属于他的骄傲表情:
“这是你欠我的。”
沈启明没有反驳,反而像是接受了某种神圣的宣判,他坐在江昭生刚刚的位置上,面对着冷冷的、傲慢的人,弯下腰。
这个姿态,让他必须仰视着江昭生。
“是,”他仰着头,眼中是毫无保留的臣服,“我欠你的,罪该万死。”
沈启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江昭生微凉的手。
然后,在江昭生冷淡的注视下,他低下头,温顺地、细致地,在手腕内侧印下一个吻,然后顺着掌根,向上,深深吻进掌心。
有些痒,带着湿.意的呼吸落在掌心,像大型犬类用鼻头在拱人似的。刚才不小心被纸张划伤、正在渗血的手指,也被沈启明用唇舌舔去那点点猩.红。
舌尖掠过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和麻痒。江昭生垂眸看着他,看着他卑微的姿态,看着他专注的神情,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感动,也没有厌恶,宛如无情的神祇。
直到血迹被清理干净,沈启明才抬起头,唇上还染着一抹属于江昭生血液的红,仰视着他:
“让我帮你清理掉边泊,”他主动请缨,“我可以成为你手里好用的刀,做完一切后......‘沈启明’这个身份,可以彻底社会性死亡,或者,真正的死亡。”
他献上了自己的一切,身份,生命,只求能为他扫清障碍,赎罪。
江昭生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离去,好像这个承诺从未听过。
但沈启明知道,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沈启明缓缓坐直身体,转向那台还亮着屏幕的电脑,屏幕上还残留着江昭生未完成的、略显青涩的伪造痕迹。他伸出手,指尖落在键盘上,开始修补着漏洞,完善着这个针对边泊的致命陷阱。他甘愿做幽灵,做清道夫,做他脚下最卑微的尘土。只要江昭生,能踏着他的尸骨,走向他想要的王座。
......
江昭生带着阿纳托利踏入边泊地盘时,姿态坦然,仿佛只是出门遛弯带回了一件纪念品——阿纳托利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如同一道忠诚的影子,灰眸低垂。
边泊闻讯赶来,脸上挂着副尽在掌握的微笑,看见江昭生身边的人,眼底有些阴霾。
他的目光在阿纳托利身上停留一瞬,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转向江昭生时,语气又变得热情亲昵:
“昭昭......怎么从外面带了条野狗回来?脏兮兮的。”
“想要狗可以跟哥哥说,我给你准备一条血统高贵的,更听话。”
江昭生正低头整理着袖口,闻言冷淡道:
“托利亚不是狗。”
他终于抬眼看向边泊,蓝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这是妈妈给我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能用的‘财富’了。”
“财富?”边泊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试图找回主动权,“哥哥也能给......”
——给你更好、更听话、更有用的。
他的话没说完,江昭生已经朝灰发男人走近两步,微微蹙着眉,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上了对方额头。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就是演给边泊看的,不过在冰凉的海水里游了那么久,江昭生也确实好奇他会不会生病。
倒不是出于人文关怀——他还在对阿纳托利的好身手和打败自己耿耿于怀。
可江昭生没有多少给人测额头温度的经验,只感觉阿纳托利喷在脸颊的呼吸太灼.热,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干脆垫脚按住对方后脑,把自己的额头送出去,肌肤相贴时,心里惊呼一声:好烫。
阿纳托利本来就在高烧,被他按得身影一晃,还不忘把手臂圈在江昭生后腰,下意识做出维护的姿态,阳光下,二人倒是颇为亲昵的相贴姿态,像取暖的小动物凑近。
边泊一时怔住,笑容淡去。
江昭生没有注意到快石化的另一个人,发烧后过于炽.热的呼吸让他有些难受,他推开阿纳托利的肩膀,与人拉开距离。
“你发烧了,”他陈述事实后转身,似乎是要离开,“......回去休息,我去给你准备退烧药。”
说完,他真的就转身走了,阿纳托利立刻无声地跟上,自始至终,没有看边泊一眼。
边泊站在原地,看着江昭生离去的方向,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呵......这点技巧吗,亲爱的。”
在他看来——江昭生是在用这种欲擒故纵、假意关怀别人的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激化他的态度。
这么一想,边泊心底那点因阿纳托利出现而产生的不快,都被这“小伎俩”冲淡了些,甚至泛起一丝扭曲的得意——看,他终究还是在意我的。
但......很快他就不能这么淡定了。
临近中午,边泊决定亲自去叫江昭生用餐。他需要重新确立自己的“主权”,需要打破那种令他恐慌的、江昭生与其他Alpha之间形成的和谐。他刻意调整了表情,试图挂上那副惯有的、掌控一切的面具,来到了江昭生居住的套房外。
“昭昭,快到中午了,还不吃饭吗?”
他没有耐心等待回应,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比阳光房昏暗许多,厚重的窗帘严密地合拢着,只有边缘缝隙透进几缕细长的光带,割开满室的朦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玫瑰花香,是江昭生信息素的味道,比平日更加浓郁、更加......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