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水面泛起更多危险气泡前,他连忙上前, 有些慌乱地伸手捧住那滑腻的脸颊, 将人的头托出水面:
“咳...不能喝...快点吐出来。”
江昭生依然困倦地闭着眼, 被打湿的额发和鬓角湿漉漉地黏在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上,水珠顺着修长的颈部线条滚落, 没入更深。
这景象让秦屹川恍惚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那个牙尖嘴利的江昭生,而是一尾刚上岸、脆弱单纯的美人鱼。
紧接着,“美人鱼”似乎被呛到了, 蹙着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顺从地吐出一小口透明的水。
气息轻微,带着点湿润的暖意喷在秦屹川的掌心。
“......笨蛋。”
秦屹川低声骂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反而带着溺爱的无奈。
有的人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有的人生来就是被伺候的——秦屹川心想,他大概天生就是前一种,而江昭生,毫无疑问是后一种。哪怕如今虎落平阳,骨子里那份矜贵和招人疼的特质也丝毫未减。
“......江昭生,你还真是好命。”
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闷和酸涩,他只能对着这个意识全无的人低声自言自语,仿佛这样就能宣泄掉那积压多年、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沉重情感——
突然,一只微凉湿滑的手握住了正在为自己擦拭脸颊的手腕。
力道不重,甚至有些软绵绵的,却让秦屹川像被无形的项圈套牢一样,呆在原地。
“你的味道...怎么变了?”
江昭生的语气是纯粹的不解和疑惑,仿佛只是发现了一件不合常理的小事。
荒诞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晚上,江昭生的内心在经过最初的震惊、愤怒和无力后,竟然奇异般地无限趋近于平静,甚至还有心分神去想:秦屹川还好吧?
虽然是个蠢狗,但至少不是沈启明那个变态。
不过这个蠢狗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生来带着缺陷——
作为Beta,他可以闻到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在沈启明对他下手之前,香水和信息素于他并无区别,不过一个后天调制,一个先天散发。
ABO第三性别于青年时期分化。江昭生记得秦屹川分化得很晚,晚到同期训练的不少人都已经适应了第二性.征,晚到他几乎以为对方会和自己一样,是个对信息素无动于衷的Beta。
秦屹川分化的时候正在被人追杀,江昭生听闻消息,主动揽下了去接人的活。
当然,喜欢飙车是顺带——江昭生从不放过任何能刁难秦屹川的机会。
他驾驶着最爱的防弹跑车,在夜色中一个嚣张的急转刹停,车头近乎贴住那个正捂着肩膀、靠在巷口墙壁喘息的人——只要再晚上零点几秒刹车,秦屹川估计又得断几根骨头。
江昭生摇下车窗,好整以暇地等待对方气急败坏的大骂,却没料到,秦屹川只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总是燃着不服输火焰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某种陌生的、剧烈动荡的情绪,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注视。
“你的脑子,”江昭生觉得莫名其妙,勾下墨镜,食指中指并拢朝太阳穴比划了个开枪的手势,“伤到了?”
秦屹川像是被惊醒般突然喘了口粗气,猛地移开视线:
“......快让我上车。”
仿佛卸下了所有尖刺和反抗,这个平日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跟他嘴硬到底的人,此刻竟轻易示弱。这反而让准备好了一肚子嘲讽话的江昭生有些措手不及。
江昭生不疑有他,只当秦屹川伤势太重。他摘掉墨镜插进外套口袋,车门发出“滴”一声轻响。
“上车。”他语气依旧算不上好。
那时江昭生正沉迷一款新出的、口味相当奇葩的柠檬汽水,秦屹川一上车就瞥见驾驶座旁边卡槽里熟悉的空玻璃瓶,忍不住轻声叹息:
“......你可真是异食癖。”
几乎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汽水廉价又难喝,香精味冲鼻——唯独江昭生乐此不疲,像发现了什么宝藏,总坏心眼地强行推荐给别人,欣赏对方喝下后扭曲的表情。
“......香精味太浓了,一点都不清爽。”
江昭生喝汽水时,肉感的唇被细硬的吸管压得微微凹陷。吐掉吸管时,残留的果汁沾湿下唇,亮晶晶的,诱人而不自知。
如果不是沈启明有意控制,照那些舔狗抢着买单的架势,江昭生血管里流的恐怕都是这款柠檬汽水。
“低劣的产品,早晚会倒闭停产......”
猛地一刹车。
秦屹川猝不及防地向前倾了一下,因为牵动伤口而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闭上眼,心想:来了吗?江昭生的反击和刁难。
车窗缓缓降下,清凉的夜风拂面而来。秦屹川悄悄睁眼,只见霓虹灯光流彩掠过,将江昭生半张侧脸映得梦幻斑斓,看不真切表情。
江昭生嘴角似乎微扬着一个奇异的弧度,手臂软绵绵地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枕着手臂,转过头来看他。那双蓝绿色的眼眸在光影交错间微眯着,闪烁着某种难以捉摸的狡黠光芒,下睫毛浓密齐整,如同精心描画过,像旧画报上华丽女郎朦胧又勾人的美眸。
江昭生向来爱穿宽松的外套配长袖,此刻白皙的手背被袖口半掩着,衬得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愈发纤长骨感。
此时,那纤细的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方向盘,江昭生目不转睛地盯过来——秦屹川只觉得那目光像带着钩子,让他心脏失控地狂跳,他率先扛不住这无声的注视,败下阵来,哑声开口:
“......怎么了?”
明知对方是故意施压,却仍主动递上“鞭子”,秦屹川觉得自己简直蠢得可怜、自找罪受。
“开个窗子透透气,”江昭生伸出那根点着方向盘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后颈,懒洋洋地调侃,“车里有个‘劣质产品’好像在漏气呢。”
秦屹川浑身一僵。他听过一个荒谬的传闻:在分化前爱上某人,将来分化时,信息素会无意识地迎合那人可能喜欢的气息。
他希望这只是无稽之谈,更希望江昭生从未听说过这个说法。
整个车厢内,此刻正弥漫着他那刚刚分化、还无法收敛的、甜腻得快要冒泡的柠檬汽水味。这味道让他无所遁形,赤裸地剖开了他 深藏的心事。
“哗——”
夏天的雨来得如此措不及防,淅淅沥沥的雨点忽然敲打在车窗上,雨丝随风飘入车内,带来清凉湿气,打湿了江昭生颊边几缕不听话的碎发。
那一刻,狭窄的车厢内,柠檬汽水的甜香、雨水的清新、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冲淡了些许,竟产生了一种短暂的、错觉般的和平与静谧。
......
所以江昭生清楚地记得他最初的味道——正如秦屹川自己当年预言的那样,那款口味刁钻的汽水很快就在市场上消失了,但江昭生却没放弃借此机会羞辱对方。
偶尔在走廊,他会端着一杯清水,故意路过,然后突然伸手掐住秦屹川的后颈,凑近他腺体处嗅闻,在僵硬的大块头身旁压低声音说:
“好想念那个停产的味道啊...蠢狗,给我放点‘劣质汽水’闻闻呗?”
可现下,秦屹川身上的味道是酸到极致的苦涩。
为什么味道会变成这样?
下一秒,秦屹川冲他露出个灿烂得近乎惨淡的笑容。
——他其实一直深信不疑,江昭生是“喜欢”沈启明的,所以连带着喜欢沈启明那强大而特殊的信息素。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场宴会上,他偶然听见江昭生与人笑谈,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懒洋洋的调子:
“喜欢什么味道?如果非要从你们里面挑的话...大概,沈启明的信息素?”
“确实很特别啊...闻着就让人安心,不是吗?”
那一刻,站在廊柱阴影里的秦屹川,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他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