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印上那天,江昭生被迫从镜子里看着这一切,灵魂几乎要惊悸出窍——镜中人穿着前短后长的洁白婚纱裙,手臂被高高吊.起,圣洁的婚纱白与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肌肤交织,宛如某个献祭的场景。
沈启明就像一个亲吻神像的虔诚信徒——唯有那双笔直长腿上那一圈刺目的黑,昭示着这位“信徒”对他的“神明”究竟做了什么。
——
从那以后,江昭生便极度厌恶刺青,厌恶任何人在他身上留下难以祛除的印记。不管是闻铮的手铐留下的红痕,还是商宴试图强加的烙印,他都不急,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能力,想要报复,总有得是时间和机会。
如果这次也一样......绝对、绝对不能一样!
江昭生深知自己骨子里藏着极端——从沈启明的掌控中解脱后,他许多事都看开了。若生活顺遂自是好事,即便突发变故坠入泥潭,譬如遭遇商宴和闻铮,被迫做尽厌恶之事,所有这些磨难都不足以让他真正一蹶不振。
底线曾被拉至极低、甚至曾想过一了百了的人,一旦抓住一丝希望,对倒霉的承受力便会变得异乎寻常的强。
唯独有一件事,他绝不能接受......他绝不能接受重蹈覆辙,再度变回那个只能依附他人、被刻印标记的所有物。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金属印章冰冷的触感,江昭生小口地喘着气,一侧脸颊黏着几缕被汗浸湿的蜿蜒发丝。
一阵白光过后,他松开了手,脸上迷茫了一瞬,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容器,悄悄地溢满了,冲破了平时建筑的外衣。
所有的技巧、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他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人,只是一个在绝对力量和掌控下,连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助的受害者。
“呜......滚开!滚开啊!”他终于崩溃地哭喊出来,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给我说话!”
江昭生试图用被松开的手去推拒、去抓挠,但软绵绵的力道落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就像蚍蜉撼树。反而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单手钳制住双腕,按在了头顶上方。这个姿势让他更加无处遁形,像被抓住的小猫小狗一般,毫无对抗的气势。
“混蛋......人渣......变态......”
他语无伦次地咒骂着,泪水早已浸透蒙眼布,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带着些刺痒:
“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不然......我一定要杀了你。”
预期的更猛烈的压制却没有来临。
他身上的人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那令人窒息的浪潮暂歇了。只剩下江昭生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无法抑制的哽咽啜泣声在房间里回响。
他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在他的额头上,依旧灼热,但节奏似乎变了。然后,那只一直带着战术手套、沾染了各种气息的手,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江昭生立刻侧过身,蜷缩起来,像受伤的小兽般试图保护自己,肩胛骨凸起,长发在背后蜿蜒成一道道黑色的静谧湖泊。
但那只手没有继续施力,也没有离开。
最后,手套被摘下,布满茧子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指尖先是轻轻揩去他下颌上的泪滴,然后慢慢向上,抚过因激烈情绪而滚烫的皮肤,最后,停在了Beta刚刚不断溢出咒骂和呜咽的嘴唇上。
指尖微微用力,按压了一下他的下唇,带着一种......制止的意味?
江昭生僵住了,咒骂声戛然而止,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与先前暴行截然不同的行为而愣住。
这人也不是以折磨为乐趣的变.态......现在,他又要干什么?
下一秒,那只手离开了他的唇,却没有远去。而是向上,握住了他那只刚刚试图攻击却无力垂下的手。
江昭生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对方的手握得很紧,力道掌控着,没有弄疼他。只是固执地牵引着他的手,缓缓抬起。
指尖掠过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感受到那里肌肉的坚硬线条。然后,被引导着,贴上了一处正在滚动的,凸起的地方。
——是喉结。
江昭生的指尖猛地一颤,被烫到一样想缩回,却被对方的手稳稳地固定住,强迫他的指腹牢牢贴合在那处喉结上。
掌下的肌肤温热,甚至有些汗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喉结的形状,以及它随着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的轨迹。
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感觉到对方的喉结在他指尖下,异常用力地、明显地滚动了一次。紧接着,又是一次。仿佛在努力尝试着什么。
但是......
没有声音。
除了预期中的、吞咽本该伴随的微弱气音,或者任何试图发声的振动,都没有。
只有皮肤下软骨和肌肉的运动,通过指尖触觉神经,无比清晰地传递给江昭生。
对方似乎极有耐心,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着这无声的、徒劳的努力。
江昭生所有的哭喊和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哭泣带来的细微颤抖都停滞了。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瞬间解释了一切怪异之处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炸得他头皮发麻。
为什么从头到尾只有沉默?
为什么连最失控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声音?
为什么对他所有的质问和哀求都报以无声的动作?
不是因为冷酷,不是因为蔑视,而是因为……
他不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握着他的那只手,引导着他的指尖,在那不断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喉结上,缓慢地、重重地按压了一下。
然后,松开了手。
仿佛在说:你明白了吗?
江昭生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喉结皮肤的温热触感和那无声震动的诡异感觉。
蒙眼布下,江昭生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是个哑巴。
江昭生的指尖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颤抖地游走,像盲人阅读盲文般急切而慌乱。
高耸的眉骨,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每一处触感都陌生得令人心惊。
这不是他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人。
江昭生想缩回手,却被阿纳托利更快地握住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他没有将江昭生的手拉开,而是牵引着,让那微凉颤抖的指尖,再次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江昭生猛地一颤。
阿纳托利握着江昭生的手指,用一种笨拙模仿的姿态,让他的指尖轻轻擦过自己的下唇。
然后,他低下头,温顺虔诚地,将下巴抵在江昭生还沾着泪痕的掌心。
这个姿势充满了矛盾——呈现出一种乖顺的臣服。
江昭生彻底僵住了,大脑无法处理这接二连三的冲击。
阿纳托利抬起头,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江昭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松开了江昭生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在江昭生的胳膊上写字。
眼睛被蒙上,对方的手粗的简直像干活的农民,让江昭生有点怕痒,打起十二分精神辨别。
对,不,起。
我是第一次。
下一次。
我会轻一点。
“......”
这根本不是轻不轻的问题!江昭生简直要崩溃了。这个人的思维根本就是一团豆腐脑,无法用常理理解!
没等江昭生理清这混乱的一切,那人忽然靠近了他,缓缓地低下头,靠近江昭生的脸。
江昭生下意识地后缩,后背再次抵上冰冷的墙壁。
阿纳托利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江昭生,眼神暗了暗,似乎有些失落,但又很快被一种坚定的情绪取代。他伸出手,轻轻捧住了眼前,江昭生的脸颊。
他的手掌很大,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
然后,他再次低下头,目标明确地——吻上了江昭生的唇。
这个吻,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带着细心,慢慢描绘着江昭生的唇形。